籽言兀自候在椅子上,要不说这家当铺服务态度太差,进来这么些时候都没人端来茶点伺候,桌上的茶水都已经已经干涸了,只有茶渍还凝在杯壁上,壶里的茶叶大部分都是半截半截的,应该是街边摊贩上一两银子好几包的散茶,基本上都是茶农采茶后淘汰下来的茶梗或是研磨后的茶粉,看着壶底铺着满满一层茶渣,她唏嘘地摇摇头。不过好在掌柜没叫她久等就出来了,只是脸色没进去之前那样好看了。
“话说人不可貌相,看你样子虽然算不上清秀瑰丽,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成想居然做这种坑蒙拐骗勾当的小人!”他这会鄙夷的姿态和刚才的恭谨膜拜判若两人,“早说过每天拿海货来诓人骗银子的人多了去了,今儿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赶紧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这话什么意思?
见籽言没动,掌柜的继续说:“你这残劣的沙蚌珍珠从打渔的手里三两银子能买四五颗,用这烂东西还想当五千两?你怎么不去抢?打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以你这副穷酸打扮怎可能有那么名贵的珍珠,摆明就是滥竽充数,本事没有二两还敢到我这里招摇撞骗!赶紧拿着你的东西滚,走慢一步喊人打断你的腿”
只见北海王珊瑚珠一条抛物线扔到了籽言怀里。
珍珠刚触手籽言便觉得了异样,轮廓小了一圈不说,分量也不比以前,这东西色泽莹亮光鲜,真正的北海王珊瑚珠在海底蕴藏千年,哪还有如此神采?分明就是被掉包了!搞半天进黑店了!
她甩手就把假珍珠扔出去,厉声道:“把我的珍珠还给我!”
“什么你的珍珠,你的珍珠不是被你扔出去了?”
“那是假的!”
“你看,你自己都承认珍珠是假的了还敢在我这胡搅蛮缠,别让我敲断你的腿!”
估计两人吵架的嗓门高了许多,里屋又走出来两个人,不由分说连推带搡地把籽言往外撵。
还有没有王法了?!籽言震臂推开所有人,飞身跃越过当台,踩着墙壁借力发力,一个闪身进了内堂。
堂内,三人正捧着珊瑚珠笑得合不拢嘴,见有人突然闯入没反应过来,咧开的嘴还挂在那。
“门关上!把这野丫头给我抓起来!”掌柜堵在门口下了命令。
“嘭”地一声,屋内顿时暗了许多,依籽言一女的翻不出个天来,两人抡圆了膀子刚上去就被掀翻在地,眼瞅着是个行家,一人将珍珠牢牢握在掌心,另一人挥拳就过来了,籽言偏头躲过,径直向抓珍珠的人冲去,掰过他的手腕扣住内关,那人不吃痛手立刻松开了,正欲取珍珠的籽言猛地侧身,顶了他一膝盖,他吃痛哀嚎着弯下腰去,一击闷棍硬生生地挥上去了!籽言流转快一步扣住他的手腕,那手这会就像钳子般再难开了,眼见抄家伙的人上来了只得起身撸起袖子开打!
不给他们些教训还以为姑奶奶吃素的,昨晚儿才刚开过荤有的是力气!
她撑开双臂手心朝上,捏出了灰麻口诀,灰麻令出,三人手中的木棍哐当几声掉在地上,双手被泛着银灰色的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身后,这突然的捆绑让在跑动中的他们瞬间失去平衡,一个接一个地啃倒在地,吃了一鼻子的灰,打了半天都不如神术来得干脆利落,她一瞬间找到了神术存在的真谛!拍拍手上灰径直走到还在地上嚎叫男人身前,被他吵耳的籽言戳了他的穴道,立马止了哀嚎。
取回珍珠的籽言还未离开,不知天高地厚的熊掌柜又满血复活嚣张起来:“你个死丫头,光天化日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兔崽子有种不要走老子铁定废了你!”
说到废,这提醒了籽言一下,她走到一旁摆放珍奇古玩的三节榆木架前,指着上面的珍贵玉器说:“左右你都要废了我,不让你先放放血我不是太蚀本了?”她用力一踹,三节木架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向后倒去,什么青瓷玉器奇珍古玩全都摔个稀巴烂!见墙上还挂有字画,从袖中射出飞梅,所有字画应声两半。
刚才还在叫嚣的声音现在已经哭腔求手下留情了……
听说珍珠粉美容养颜,作为回报,几个没碎的珍珠把件籽言几个手刀都给劈了,扬灰洒在他们身上,掌柜的眼睁睁看着跟洒自家骨灰似的在那青黄着脸一句话都喊不出来了。
那么大动静后门口已经围上一圈看热闹的人。见有人出来,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午阳光刺得眼睛模糊,回头躲避的功夫看到当铺招牌,扫手甩出一片飞梅勾住牌匾往下一扯,“咣当”一声砸成了两半!
她未管扬起半尺高的灰尘,拍拍衣服扬长而去。
这是为数不多的几天里打的第二场架了,银子没换到,接下来该怎么度日?她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逛荡,腹中全抵着昨晚的鸡肉扛着,虽然回到林中能猎到吃食,但全凭运气的事,谁也保不齐,森林深处夜晚寒凉又危险,万一再迷路就真不会再有被追杀的人闯进来了,所以只能顶着饥肠辘辘另寻他法。
她驻足在一个卖包子的小贩跟前,“姑娘买包子吗,荤素都有,来几个?”贩子拿起纸要给她装。
籽言赧然,低低道:“老板能不能赊一个包子……”
听说赊账还没听过赊包子的,小贩翻脸比翻书还快,“啪”地把蒸笼扣起来了,推着她就往别处撵,“没钱别在这阻着做生意,一边要饭去!去去去!”
她饿得也没力气了,被这么一推就势歪在墙角边坐着。恰巧,对面就是个正儿八经的乞丐,怕是抢饭碗的正拿着眼睛狠瞪着她!籽言看看他,再看看自己,似乎真差不了多少,要说不一样也就脸面比他干净些,她像模像样地掸掸身上的灰尘,好让他放松警惕她不过是歇脚,不是抢饭碗的,掸出的灰尘在阳光下成了一层霭,呛得鼻子发痒。
“叮叮叮……”
咳嗽的功夫,几个铜板滚落在脚前,眼前飘过一个人的衣角。她一愣,还真有人把自己当要饭的了?!她一把抄起地上的铜板向丢钱人砸去,口中喋喋不休,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钱刚砸出去她就后悔了,那几个铜板足够买一个馒头了,不甘心的她起身又去追,那人见籽言追来了,以为要找他麻烦撒腿就跑!
越追越没力气的籽言被太阳晒昏了头,眼冒金星,一边的乞丐眼中几乎快喷火了,现在哪怕籽言再不是饭的也成了要饭的了,如坐针毡的她只得起身离去。
转眼又过了大半日,依旧毫无收获。
一声吆喝声从对面酒楼里传来,几个脑满肠肥的人在那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尽虚佞,推杯换盏无真衷,不知为何籽言的脑子里突然飘出这句话,偏见归偏见,毕竟是饿到深处什么都得靠边站,多想冲上去编个自己是衙官例行巡逻的理由胡吃海塞一顿,她心里涕泪纵横,可惜不能……这时,一束光打在一枚金扳指上闪到她眼里,出神地望了一会后计上心头的她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往往人要做坏事前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古代历史教我们篡权不叫篡权叫保驾勤王,起义不叫起义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她的劫富济贫呢应该是当等贵贱,均贫富!反正现在燕国正逢乱世,官匪横行,多自己不多少自己不少!
当然她并不会私吞偷来的,哦不!劫来的钱银,除去应有的开销打算把剩下的散给那些挨饿受冻的人,如此积德行善的事何乐不为?籽言当即拍板!刚打算付诸实践就遇到了瓶颈,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哪晓得谁家是揣着钱银不为善事的?总不能见一个人就开血眼吧?要是一直开血眼她非得死这!一琢磨,也就不管了,清官有几个能盖得起阔硕宅院的,专捡那样的绝对一逮一个准!
嗯!
下决心前还不忘肯定了下自己的聪明才智!
只是她忽略了一点,有钱的人家不一定就是贪官,还可能是做买卖的生意人。
她将自己简单装扮一番,说是伪装只不过把自己打扮稍像男人罢了!本就不是大家闺秀,发辫一箍,腰裙一掀,腰带一束,再来两声哨子俨然就是流窜于街头的地痞。
她埋在墙顶的拐角处偷瞄。
方才已经在这处宅院的墙脚底下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外围院墙又高又长,溜着墙角望不到头,蹦起来也只能看到墙花最下面一层的镂空,这宅子的亩地掰着手指也是算不出来了。墙头上冒出了一连串枝繁叶茂的紫檀,看这道行最少长了百年,几乎可以想象那根基盘起来硕大一团的样子。紫檀不易成活,一般人家是根本不会选择种植的,而这家不仅能把这株紫檀养活,还能养得这样枝蔓遮天,想来没点银子栽培是成不了这样气候的!她往右挪了挪,想窥更里面的情况,一矗假山不适时地挡住视线,她左看右看也看不清楚院内的样子,蹬着墙的腿很快就吃不上力了,一跃从墙上翻下,躲进蜿蜒的假山里,借着完美的遮挡从这边挪到那边,那边看清了又挪回来,远远望去像只猴子在这跳来蹦去,还好这附近比较偏,来往人是少之又少。
在假山中穿梭极为不易的她纵身一跃跳到假山前的竹林中猫着身子躲了起来,恰巧两个婢女提着两桶衣服朝这边走来。
“这两天可以算是鸡飞狗跳了,”提桶的婢女说:“折腾得人仰马翻的,天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一桶一桶的,提得我腰酸背痛!”
“可不是,公子平常清晨出门暮了就会回来,可这眼下七八天都过去了还不见人影真叫人担心!”
她们好像在打水,籽言听到了舀子磕着木桶的声音。
“徐管家已经派出全府的人出去寻了,还是没有消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万一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徐管家的脑袋怕是不保啊!”
“呸呸呸!乌鸦嘴!咱们公子吉人天相自有天神护佑,必能逢凶化吉的!”
“说什么呢!”
两人话说一半被尖锐的呵斥声打断,这高分贝的声音差点贯穿了籽言的耳膜,她本听力极好,这么大的嗓门像把利刃硬生生要把耳膜剜出来一样,她揉了揉很受伤的耳朵继续听。
两个婢女抖了一抖,脸上顿时失了颜色躬身行礼道:“李管事好!”
李管事上去就是一顿斥:“少公子是你们可以议论的吗?府里事情都做完了没事在这嚼舌根!前几天何丫头挨的板子没有看清楚,非要板子挨到身上几天下不了床才知天高地厚?!”
两人筛抖着福矮了身子连连求饶,李管事也不想把人逼绝了,姑且饶了这一次,一阵小鞋快步离去的声音和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后便没了动静。
籽言探出半截身子,见四下已然无人了一纵越跳了出来。
原来少主不在家啊!那可就好办多了!
虽然说下人全部被派出去寻人去了,为保万全她还是蹑手蹑脚,极尽小心,只是在走过三条走廊,穿过三座庭院也看不到半分人影后,这胆子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挺直了腰板像是在逛自家庭院一样。
走廊穿门不计其数后终于来到呈门字形开放的最大院落,门边窗缘涂的全是正红色康木漆,在阳光下熠着耀眼的红。正对面一座门则用的烫金色昆木材质,此木幽香且不易被虫蛀腐蚀,匾额上大大的草书写着“凝晖春雨”,置在左右两边的分别是楷书“望云楼”和隶书“浣溪轩”。
敢情是个书法世家?会不会里面都是书法字画?要真是这样,那可就屎壳郎遇见拉稀的,白来一趟了!
决定先走一遭看看行情的她有些选择恐惧症,面对三个朝向的房间犹豫不决起来,她手指挨个点了点每个房间盘算着,实在不行就点兵点将了!
“正对门的吧,看起来一目了然方便进退!”
这个建议不错!她极其赞同地点点头,凝晖春雨门面最大,招眼看就是藏钱的地方,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声音有些耳熟……她蓦地回过头,一个人的脑袋正好伸了过来,鼻子碰鼻子连一个手指的距离都没有,吓得她一个大跳,做出了防卫的拳势,慌张道:“来者何人?”
来人脖子缩了回去,神色淡然。
籽言仔仔细细地盯着他,他身着脏兮兮的破布褂子,鞋靴上的泥尘裹了满边,跟穿着靴子下地插秧刚回来似的,发鬓凌乱,嘴角还有块淤青,一张萎靡的脸灰蒙蒙的像是挨饿受冻了很久,唯独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无比的神采奕奕!
比起他这身行头籽言就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没有山穷水尽。
他瞟一眼廊上横梁,看着籽言,挑了挑眉道:“梁上?”
籽言亦有些邪恶地扬起了嘴角,“君子?”
那人也贼贼一笑,原来是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