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秦义杰从柴房的木床上起身,说是木床,其实就是一块不大的木板,被秦义杰摆在这里临时当成床,刚好够一个人躺在上面。这个柴房也不大,在贴近房门处刚好够摆一张小床,四周堆放的都是木柴。
秦义杰仔细地折叠好那张单薄的床被,而后收起小木床,为厨房里烧火的长工腾出些取木柴的空间,而后便背起长剑,拿起一直竖放在墙角的木剑,掩上门出去了。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锁春楼里的人都还在梦乡中,来到里院的院子里,站在院中央,四周静得出奇。晨风有点冷,吹得身上的长袍翻飞,秦义杰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闪烁,当空的启明星最为耀眼。
秦义杰深吸一口气,提起手中的木剑竖在眼前,眼中陡然爆发出一束惊人的光芒,将整个夜空都给照亮。秦义杰连掐剑诀,身形变幻,脚下脚步移动得看似毫无章法,可是如果对照天上的星辰来看,他所移动的方位和那些星星的布局竟一模一样。
“阴阳无形,乾坤八卦!”
秦义杰一声敕令,手中的木剑却没有刺出,一直竖立的木剑好似一个无支撑之物,倒下,立起,倒下,再立起,往返数次,每次倒下的方位都不甚相同。
就这样,秦义杰在院中跳大神一样的跳了半个多小时,大汗淋漓,却仍不停歇,乐此不疲。外人看不出来什么,但如果让内行人来看,定会抚须微笑,点头表示赞叹。
木剑轻点,点的是阴阳图,凌波微步,走的是七星阵。
同一时间,有骑鹤少年在内城三剑断江。
长安城内某个院子里,一个女子剑气薄发,似要冲霄而上。
皇家学院中,有阵阵龙吟传出。
帝都学院内,犹有怒虎在咆哮。
长安城外,正有一女子挟双刀急驰而来。
…………
“卖丹了,卖丹了啊!丹药符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啰!”
“来来来,真品阁的东西,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呢。”
一大清早,外三环坊市最角旮旯里新开了一家店铺,掌柜小二都是一个人,二十五岁上下,刚开张就开始吆喝了。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鼓的,拼了命的拉客,敞开了嗓子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倒是个会做生意的,就是地方没选对,这个角落哪里会有人来,来的也只是过路的,没想买东西。人都喜欢新鲜热闹的,偶尔一两个路人,走到这里突然发现竟然新开了一家店,哎呦一声,惊讶之余,也就停下脚步瞅上几眼,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看看可以,但是买东西是不可能的。
饶是那个年轻人嗓子都喊冒烟了,也没有一个人进店看一看的,都是站在门口看几眼就走了,年轻人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招呼他们进去看一看,过路人也只是摆一摆手,摇摇头,然后就走了。
喊了老半天,也不见一个人上门,但是那年轻人却丝毫不气馁,还是很有劲头的样子,热情的招呼着客人,无论遇到谁都笑脸相迎。
最后在旁边看店的一个老头子实在看不过去了,好心提醒道:“小伙子,你这精气神足的很啊,但是再足也不是这个用法,对不对?我看你是个勤快的人,吃得住苦,做生意也知道吆喝,说明你也不笨,就是经验太少了,你想想,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嘞?新开张的店都要找个好地方是不是?哎,可能你也有难处,好地方就意味着租金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做生意都不容易啊!”
年轻人咧嘴一笑,显得老实巴交的,是个实诚人:“老爷子,你别看这地方偏,但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嘛,我相信肯定会有人来的,我店里的这些物件也不怕卖不出去,可能过不了多久,还会有人争着抢着要买呢。”
老爷子闻言,差点被逗笑了,酒香不怕巷子深,你也真是会吹呀,看着是个实诚人,咋说的话这么不着边际呢?但他也没再多说,只是摇摇头回店里去了。轻轻念了一句:“年轻人呀,年轻人。”
莫真也收回目光,继续拼命的吆喝起来:“丹药呢,丹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符箓都是中上品呢,不是中上品不要钱。”
听到吆喝声,不时的也会引过来几个人围观,但也都不进屋,只是站在门口指指点点:“这种小地方能卖出什么好东西,多半都是假的或是粗制滥造,骗人的呢,走走走,没什么好看的。”
“说的对,丹药和符箓都是高档货,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卖,反正我是不相信的,要买丹药我还不如去万丹楼或是御丹阁呢,那里的东西虽贵,但都是好东西啊,有保障。”
“哟,那还有一幅对联,有识之士不请自来,无缘之人自行走开,横批:‘货卖有缘人’,哈哈,什么玩意儿,一看就是故弄玄虚嘛,耍耍吸人眼球的伎俩。”
“走吧,走吧,看这寒碜地方哪能跟万丹楼和御丹阁比,只是这小修士在这混口饭吃罢了。”那人看了一眼莫真,拉着朋友就离开了。
莫真也不管他们,吆喝不断,他们说的话也都当没有听见,买卖买卖,自愿买自愿卖嘛,强求不来,就像对联上说的,识货之人早晚都会有的,货只卖给有缘之人。好东西,不愁卖。
————
练完剑,已是日上三竿,秦义杰收起木剑,正准备去吃点东西好干活,早上锁春楼的生意还没来,秦义杰也就不忙,不然练剑也练不到这个时候。
转身刚要离去,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等一下。”
秦义杰转过身,发现竟是石生花,晨起的石生花从屋檐的阴影下走出来,在初升阳光的照射下,衣裙和肌肤皆是白里透红,像一株刚出水的芙蓉。
秦义杰看得有些痴了,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石生花,生花生花,多美的名字呀,人如其名,美貌冠绝一州。
一阵香风袭来,带着丝丝女子特有的体香,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这种香味和锁春楼里其她的姑娘们不同,是石生花身上特有的香味,秦义杰闻过一次一生都不会忘记。
直到石生花走到近前,秦义杰才回过神来,慌忙问道:“有,有什么事吗?”
石生花盯着秦义杰,不是看,也不是端详,更像是审视,审视这个人是否靠谱,半晌,她才开口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小翠她昨晚死了。”
“小翠?”
“对了,你喊她绿衣,绿衣死了。”
“什么!?”秦义杰如遭雷击,顿时呆立当场:“绿衣,绿衣姐姐她……”
“没错。”石生花点了点头,无比肯定的说道:“我知道她在锁春楼就你一个信得过的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
“她现在在哪儿。”秦义杰双眼通红,他感觉自己的心很痛,上次老黄去逝时就是这种痛。
“跟我来。”说着白生花转身领路先行,秦义杰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内院一个房间内,看房间的布置应该是一个女子的房间,有一些简单的装饰,除了一些必用物品和桌椅,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或贵重物品。最靠里放的是一张不大的床,那床一个人睡足够,两个人的话就显得太窄。床虽不大,但很干净,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布置的,这明这个房间的女主人很爱干净,而且热爱生活,虽不宽裕,但极力营造自己的小窝。
此时,床上正躺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一袭绿衣的小翠,只不过此时的小翠衣衫褴褛,浑身鞭痕血肉模糊,被长鞭鞭打得破烂的绿衣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有的地方鲜血已经凝结,血迹斑斑。
秦义杰疾步跨到床前,只见绿衣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呼吸早已经消失,身体已经冰凉,生机已绝,已经回天乏术了。她的两只手腕处都被割断,血已经流尽,显得病态白的皮肤在鲜红血液的衬托下,更显凄楚。
“这是怎么回事?”秦义杰声音颤抖,他躬身在床前,伸了伸手,想要去摸一摸那已经冰冷的尸体和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一直忍住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嘀嗒嘀嗒的开始往下掉,滚烫而又冰凉,就像那具冰冷的尸体,这个冰凉的房间和这个冷冰冰的世界。
“小翠是我们锁青楼采购物资的,她每天中午都要去坊市为楼里添置东西。你知道的,锁春楼的姑娘都是不准出去的,小翠能每天出去一趟,这可以说是她最开心的事了,对于锁春楼里其她所有的姑娘来说,这也是最幸运的事,你不知道因为这份差事她在锁春楼里面招了多少人的妒忌,所以这可能也是她在这里面一直没有一个交心朋友的原因吧。”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难得的幸运,最后成为了她的不幸。大概一个月吧,小翠出去采购东西时,在坊市遇见了一个小修士,那小修士长的仪表堂堂,也很乐于助人,可能是跟你一样,也是来参加今年的皇榜的吧。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相识了,后来那小修士还帮小翠提东西来到了锁春楼,这小修士我也见过一面,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可惜了,是命不好啊!”石生花站在秦义杰的身后,轻声娓娓道来,听不出太大的情感波动,就好像在讲一个毫不关己的故事。
秦义杰想起之前绿衣给自己递饭盒的时候,手里躲躲藏藏的,还提着一个饭盒,那可能就是她给那个小修士准备的吧,还记得当时的她满脸幸福,小鸟依人,走路都蹦蹦跳跳的,这样一个花季女子怎么就突然走了呢?难道就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小修士吗?秦义杰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紧了一样,他想吼,但是却吼不出来,只得伸手捂在自己的胸前,有些喘不过气来。
石生花继续讲道:“大概是两人早早就商量好了,昨天,趁着小翠出去采购之际,小修士带着小翠准备私奔,两人远走天涯,小修士放弃了参加皇榜的机会,小翠放弃了锁春楼这个困住她的,也是她唯一的栖身之所。两人都以为放弃一切就可以获得自由,获得自己满心期待的幸福,呵呵,小翠呀,你太天真了。”说到这里,一直毫无表情的石生花才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好像是在为小翠惋惜,又好像在自我嘲讽。
“两人刚逃出长安城,刚见到重重城墙之外的天空,那一刻,一直没有见过外边天空的小翠可能会感叹吧‘原来,外面的天空是可以这么蓝这么高的,云,可以这么白的,风,是可以这么清的。’只是可惜啊,囚笼中的兔子怎么可能逃得出恶虎的魔爪呢,两人出城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锁春楼的人追上了,那小修士当场被击毙在小翠的面前,手段之残忍,心肠之毒辣,让人生寒。小翠被抓回来后一直被鞭打,整整鞭打了半个晚上,为了不让他喊叫出声,就用湿布塞住了她的嘴巴。大概是今天凌晨吧,也许是不忍折磨,也许是心灰意冷,她就割腕自杀了,我早上发现她时,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为什么!”秦义杰猛然转身,瞪着石生花,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为什么不阻止?”
石生花也不生气,只是嘴角扯了扯,好像在自嘲:“阻止?我用什么阻止?我凭什么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