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9
“我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把高复杂化工废水倒到这片几十米深的地下要付出多少代价，几百万？几千万？几亿？而我们想要把它还原到能种植植物的话，只能支付一百个成年人。”———三十六世纪‘绿梦公司’创始人兼第一任CEO，优特.科斯佳。
与宴会者坐在中立区的‘琳娜之睫’，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建筑。底部是直径三公分的纳米柱一直支撑着巨大的主体，主体的曲线没有固定的形态，好像一团无序、空幻的图案随着风飘扬。通体漆黑，却能轻易地在夜空中分辨出来。无数大小不一的蜂窝表面把朦胧的月光传射到从来不用人造光源的内部，人们走在走廊里不会被本能的惧暗带出恐惧，而是感到一种走向偷恋的夜行。这座楼考虑到了人类的所有的感官反射，无论有着多少比它更宏伟、精巧的建筑，都不能让任何人类对它感到一丝缺评。高达三千米的塔台直指月空，波光粼粼的黑水从它楼顶的天池淳淳流下，注入无数骚客最喜爱的黑泪望。
一个身材壮厚的雄性男人高举起酒杯，“今天是一个伟大的日子！今天是一个黑暗的日子！今天是一个胜利的日子！”脚边的湉池没有一丝情绪，安静地浮在地板上，嘈杂的声波没有让一丝涟漪荡起。
“今天！让我们为那次宏伟的战争和可怕的灾难干杯！为了感谢维纳斯女神保佑我们干杯！感谢地球联盟杀光了可怕的魔鬼。在座各位的祖先是伟大的，他们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放下分歧，共同站到一起，为保护人类的根源而战。历经千山万水，损失无数袍泽，最终终于把恐怖的灭世魔赶出了文明圈！在这‘赛露莉亚战争’的七百年胜利纪念日里。我提议，为我们伟大的同盟干杯！让我们牢记先人，为尊勇干杯！地球联盟万岁！人类万岁！”
“地球联盟万岁！人类万岁！”数十个着风不同的年轻人举起了杯子，带着各种口音的人类语响荡在天池上。
‘水粒被温暖的橙光捞起，离开了栖身的家园。’羽淤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醉欢，举起酒杯以示敬意，站在娱欢的边缘地带。
“在这六百多年前的今天，那群背信弃义的疯子背离了我们所有人，发动了可怖的战乱，发誓要把人类的根源彻底毁灭。。。”
“在地球离数百光年的封锁线，我们誓勇奋战，永不退缩。。。”
“永不退缩！”众人齐声大喊。
‘它上升到一个从未见过的高度，周围还见一些兄弟姐妹。’羽淤看着高言大唱的贵者。
“一半的地球疆域国落入了瘟疫者的手里，他们占领了十多个星省首府。他们失去了理智，变为癫狂，嘶哄着向地球进军。索韦尔奇没有回应求援、阿狄丽娜没有回应求援、森海没有回应求援。。。没有人挺身而出阻止他们，地球只有一些中老年留守人员住在老化的防御空站上。所有人都觉得战争会在一小时内结束，以地球被终结为结果，他们想着怎么准备自己新主子的礼物，看着城市燃烧。。。”
“只有碧海，碧海星！大义无疆的新生殖民地武装起了自己的军队，独自一个殖民地的力量挡住了十多个殖民地的联军。。。没有人想到在最后关头牺牲自己的是这群跟军事和政治无缘的乐客、画家、涂鸦者。。。他们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年轻的男女光荣地献身于这场最大的内战中。顶着三倍多的敌军，硬生生把局势拖入了中期！”壮厚的男人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他要观察着角落里的那个年轻的大使的表情，临时作出让他满意的演讲。
‘它随风来到一片陌生的原，原很小，它乘高跳下，流入白矮的雪流。’羽淤没有听到男人的嗓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那是文明圈卫生部的琴医生，她现在领导自己小组在攻破十秒级异变病毒的治愈方案；穿着兜帽衫的是梦澜的CEO，钯伦戴尔，好像今天他公司的股票又涨了几亿星币；缺了一只眼睛的是刚刚从北部荒原大星海回来的小伽利略船长，据说这次又能拿到一个探索学院铂奖章。。。羽淤慢慢打量着这些打扮各异的人，他们都是文明圈里最具代表性的精英。
“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每天都有舰队突破封锁线，降临到太阳系。人们躲到防空洞，仍然阻挡不了灭绝的光束，大部分聚集地成了断岩残壁，联盟的士兵踩着毒雾，在西伯利亚的暖原上用牙齿互相撕咬。太空中的要塞上，每场冲突的伤亡以百万计，浪漫的青年心里想着回家，拿起了电磁枪。。。”壮厚男人对自己的文采很满意，得意地对着大使笑了下，这个年轻外环官据说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核心者。
男女精英安静地听着壮厚男人的演讲，好像真的看到那场惨烈无比的战争，瘟疫暴虐下的灭绝，穿着军团装甲的士兵凶狠地抓着枪托朝敌人的头部砸去，近一半的碧海人口死在了这场防御战中。比他们的敌人更凶狠。
“在长达近一百光年的要塞群里，他们好像两只撕咬的巨龙一样纠缠，战舰对战舰、士兵对士兵、血肉大片大片的掉落。灭世魔的后方，罗斯叛乱了，荒原叛乱了。。。另一群不愿堕落的人类趁恶魔不备挣脱了控制，邪恶落入了下风。。。索韦尔奇参战了，阿狄丽娜参战了，朗日二参战了。。。地球联盟的队伍越来越庞大，灭世魔的理想失败了，最后一场战役在流金星座打响，他们永远地被从文明圈赶了去！文明延续了！”壮厚男人没有了最后一点紧张，外交部长不是一个容易的活，但是等你熟悉了以后，会有一种拉着帆船的如鱼得水感。
‘它变成河流，路上的景色有桃树、黑石、渡鸦。。。’
小伽利略鼓起了掌，喝了小酒的人群追随他的掌声拍起了自己的双手。钯伦戴尔握了握外交部长的手，赞扬着今晚听到的故事，这是他听过最有历史风味的一次。“谢谢你，佛朗尼先生，很精彩的一个夜晚。”外交部长点着头向年轻的创业家示意，保持着微笑看向角落里的羽淤。
“大使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敬一杯酒，致敬你们保护了人类的传承，让我们也像先祖一样，携手并道！”佛朗尼热情能点燃冰冷的高空。
羽淤站了起来，冷静而礼貌的表情没有变，眼睛不掩饰自己的走神。他举起自己的杯子，在佛朗尼前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饮而尽。‘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超越了沙兔，超越了狼，超越了渡鸦。’
佛朗尼高举杯子“致碧海联邦！致地球联盟！文明永不落！”人们已经用光了热情，喊声小了很多，很多人已经开始做离场的准备了。
“佛朗尼先生，你知道碧海人闻起来是什么味道吗？”‘它化为滚滚巨洪，撞击顽强的岩石，过完自己的一生。’羽淤的脸上是最有素养的表情，最严苛的礼仪学家也找不到缺点。外门外走到一半的小伽利略转头看过来，琴停下了和实验室的通讯，人们发现了一成不变的宴会突然出现了一种新的情况。
‘为什么他会这么问我？这是碧海人新的习俗吗？回去要炒了准备资料的该死家伙！’佛朗哥微笑着看着羽淤的脸部，试着分出他是在抑还是在扬。再给他两秒钟，他就能通过丰富的经验给出一个最稳妥的答案。
羽淤没有给他两秒，拿起了肉刀，放在烛火上。“地球人的汗是一种太阳下的盐水味，地球人的血是一种铁锈味。佛朗尼先生，你猜猜，那些移民到碧海上的人类，和你们闻起来是不是同一种味道。”
佛朗哥流下一点汗水，他不知道这个碧海人是不是被自己的某些错误厌恶到了，还是单纯地兴致大发想表演一下。
“在小学认知阶段，你就会学到每个星球的人类因为长期接受的自然环境不一样，生理和心理会随着自然选择和人工改造变得大所不同，但你知道甚至闻起来是不一样的吗？佛朗哥先生，你从来有没有见过死了一半的碧海人，是怎么样子的？”羽淤的声音平静地像脚下的池水，只是在说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小伽利略饶有兴趣看起来，钯伦戴尔眯起了眼睛。
“我，羽淤先生，恐怕。。。”
“我知道你没见过，在场的很少人能见过，但是我见过，我看了整整一个月。在碧海星的早伴纪念馆里。那是一个老式的防御空间站，战后被拖到碧海的海面。在上面对游客开放的地方，是震撼回响的艺术影像，你可以看到那场造出碧海联邦的历史开始，结束。”羽淤不经意地用刀尖摩挲着自己的肌肤，好像上面包着安全的橡胶。
“在下面只对碧海公民开放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七百年前战甲裹着的士兵，他们被冷冻技术保持着原来的形态。有的全身完好，只是心脏破了一个小洞；有的躺坐在墙壁边，失去了腰部以上的部分；有的只找得到一只印着碧色隼的右手装甲。灭世魔的尸体也有，交错在整个空间站里。战场被最完整的保存了下来，连空气中的血味都保存了下来。我们的血，和灭世魔的血混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佛朗哥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把敌人叫做灭世魔吗？”
佛朗哥被羽淤的描述震惊了，他没想到碧海人会那么疯狂。“大使先生，那是从七百年前传下的称谓了。”佛朗尼周旋着。
“不。瘟疫者、恐怖族、灭世魔，不管你们地球人怎么叫他们也好，在碧海星，我们只会把其他星球上的人类称作‘兄弟姐妹’，我们从来没用过那种褒贬的称呼。”
羽淤没有等佛朗哥回答，继续说下去：“灭世魔是七百年前被心理瘟疫赛露莉亚感染的人的称呼，他们不但不疯狂，没有侵略性。他们反而是人类族群中最理性、最有良知的人。他们再也无法忍受人类世界的各种阴暗和不公，他们再也不想看到无辜的孩子在野心家的抱负下躲到污水沟里，他们受够了所谓的‘弱肉强食、进步盛果’每天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转换自己的人格和内心，伴着一副扑克脸，在心里欺骗自己。。。瘟疫爆发在人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城市、军队、太空站，没有任何隔离。感染赛露莉亚的人出现了极高度人格剧变，彻底脱离了人类腐根的拖累，变成极为理性化思考的新生人类。百分之七十的精英阶级，包括当时最优秀的科学家、商人、军队将领都是赛露莉亚的病变者。”
“他们变得睿智，冷静，没有一丝私欲，彻底摆脱了我们基因中所有的性格缺点。他们知道人类的腐朽性太强，完全不可能随着时间被根治。当第一句‘赛露莉亚’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响起后，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新生的人类很快掌控了绝大部分的局面。他们在讨论后，决定彻底消灭人类历史的根源，从教科书上抹去人类发源的证据，抹去人类文明的记忆。彻底涅槃，从白纸开始，我们会成为一个从星际时代出生的种族，抛去所有进化过程中积攒在我们骨髓里的顽根贪性。他们认为，这样才可以拯救我们。。。”
“我在早伴纪念馆的地下坐了一个月，一个月里，我拼命闻着空气里的血味，找着到底那一部分是碧海人的味道。最后，我找到了。”肉刀从羽淤左手的中指一直划到手腕的边上，随着淡绿的红血形成一条血线，从羽淤的手腕滴落。“闻闻，佛朗尼先生，这就是我们的气味。”他把手放到外交部长的鼻子下，佛朗尼已经被吓得不敢动了。
“你们地球上的人类喝的是纯净的水，你们的血闻到是一股黑铁鱼的味道。我们喝的是碧海的海水，我们的味道是现在你闻到的，母亲的味道。佛朗尼先生，你知道在碧海语里面，‘战争’是什么意思吗？。。。你们的几千种语言里，‘战争’的描述大部分都是‘打来打去’。而在碧海，我们的‘战争’的发音是‘悲途’。佛朗尼先生，请让我最后一次再提醒一下你。三代的碧海星生出的孩子死在了灭世魔的战争中，不是为了保卫你们地球的破铜烂铁而死。这也不是属于你们地球的战争。这是碧海人为了自己的理想阻止兄弟的悲途。请你务必记住，牢牢记住这一点。。。”羽淤头部微斜下沉，做出一个优雅地演员谢幕的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