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噹……”蹇氏兄弟百忙中目光交汇,各自心中苦笑:洪兄弟这是怎么了?英宗困顿塞外,朝中代宗当权,越俎代庖、鸠占鹊巢之下,他居然如此不不合时宜的寻上门来,还不知轻重的当众亮明了英宗赐予他的那块腰牌,公示了他大明监国游侠的身份……紫光纵横,配合有序,轻重莫辩、章法有度,蹇氏兄弟二人抖擞精神越战越勇,战局看似凶险而又激烈……
“英宗远在塞外,朝中亲信几乎已被剪除干净,现如今就连赛统领也是自身难保,皇庭大内之中也只是一个门禁守护之职……我兄弟二人现今为顾全大局,迫不得已只好与权奸虚与委蛇,洪兄弟,这般说来,你总可还清楚明白了吧……”“明白……那我走了你二人可又怎么办,无端端死了这许多人……”“快走吧,无需挂念,我兄弟二人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走!”“快走吧!”
激战、催促声中,另一处一声惨叫,又是一人毙命在额森迅猛凌厉的剑法之下……那被蹇氏兄弟二人称作兴公公的黄袍太监,眼见己方损失惨重,然战局却始终胶着不下,不由怒从心起,目中厉光一闪,足下一顿,口中一声唳啸,整个人便如苍鹰腾空而起……身在空中双腿盘曲,双臂反展五指紧扣,真气运转到处,指尖登时绽出点点乌芒!
额森正战到酣畅之处,猛然间见脚下一团阴兀迅速放大,猛抬头警觉之时,那人已到顶项之上!丝!鹰爪挥过,劲风破空……急切间额森颈项一闪,一缕发丝凌空飘落……身周十数刀剑攻势骤然急剧,饶是额森身手了得,一时间也是左支右拙,情势狼狈不堪,若不是仗着手中宝器锋锐……那人身在空中双臂屈伸,借力反升,扑腾纵跃之间劲风屡屡,武功端的奇诡绝伦……
不过数合之后,额森剑法错乱,脚步踉跄,头晕目眩之际,方意识到那人的指风有毒……眼前一黑,登时不省人事。再度醒来之时,已然身在牢狱之中。手脚被木桩铁链镣铐禁锢,身上缠绕着一道道泛着腥臭味的粗大绳索,对面处,那锗黄蟒袍之人手持茶盏,只是低头轻轻啜饮茶水……
耳闻镣铐叮当,那人将手中茶盏递于身旁属下,抬起头来,望着额森阴恻恻的咧嘴一笑道:“你还算是有些本事,竟然能自解洒家指上所蕴含毒气,这一点,倒是比那些只会装神弄鬼的道士强多了……说吧,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因何到此,有何目的!”额森的鬓角火辣辣的跳动,想来便是那处无关紧要的伤痕,导致他毒气侵脑,失手被擒的。
但听那身份颇显尊显的太监话语中的意思……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洪新宇的原因——不知洪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摇了摇头嗤然自嘲,洪大哥又岂会如自己这般不济?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长长吁出,额森扬首傲然一笑道:“井底之蛙,又怎知龙虎山弟子的厉害?”
一言既出,对面那人不禁哑然,继而在身后诸人的嘲讽之下,尖声大笑起来:“龙虎山弟子就是这般厉害的么?呷呷呷……”一番长笑,额森只是冷冷相对,唇角挂着些许同样的嘲讽和不屑。良久,那人笑容一收,犀利道:“莫要嘴硬不知利害,待你尝过了诏狱中的手段,你便什么都会老老实实的抖落个干净了!”
额森哼了一声,挺直了腰杆。那人见额森如此,不由狞笑着点了点头道:“还算有些骨气,不过不知道你可以坚持多久——诏狱中的刑罚共有十八种,拶指、夹棍、剥皮、割舌、断脊、刺心、弹琵琶……在洒家的印象中,最硬气的人也不过撑过了八种便难以为继,你,不知又会怎样呐?”笑声又起,想想额森面临刑罚时候的那种种惨状,不由颇感会心愉悦……
想想那种种酷刑之后的结果,额森叹了一口气——他不惧怕那些酷刑,却只是不想死硬的承受那非人的痛苦,自己的出身、自己的来意,纵然说出来又能如何呐?能够少吃一些苦,何必非要硬着秉性自讨没趣呐?那些酷刑不止于皮肉,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就算不死,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彻底玩完了:“我一种也不想受!”
又是一片意外的静默……继而哄堂大笑。“我道你有多么强硬,却原来只不过是一个稀松的软蛋怂包啊……”“嘎嘎嘎……你看他是不是要尿裤子了!”“看他那身躯雄壮的样子,却长着一颗女人一样细嫩的心啊……”“不知道他裤裆里还有没有那玩意儿……”“吓得缩到肚子里去了吧……”“呷呷呷……”额森没有理会他们的嘲弄讥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了自己此番和洪大哥一起进京的来意:“我的姓名叫做察哈尔.额森,蒙古人,龙虎山碧玉峰弟子……”
那人心弦忽的一动,再度看向额森的时候,不由眯眼细细打量审视起来……“那和我一起前来京城的,是我的同门师兄,龙峰弟子洪新宇,我们此来京城并无什么特别目的,只是趁下山游历之机,到京城来开开眼界,顺便看看能否为朝廷做什么事情,尽一份护国神教弟子的绵薄之力——之所以和亲军都尉府的守卫发生冲突,也只是因为他们的态度实在太过倨傲,而我们作为护国神教的弟子,哪里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是以愤慨之下才拔刀相向,当时动手之时,也完全没有想到后来事态的发展完全失去了控制,那样的结果,并不是我们的初衷……当时在场的人有很多,不信我说的话,你大可找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询问便可……”
一众人等耳中听闻额森娓娓讲述,对于事情的真伪心中自然有了大概而初步的计较——态度倨傲、颐指气使?亲军都尉府作为东厂属下,除当今天子之外,莫说是他们护国神教的普通弟子,纵然是朝中大臣,在他们面前不一样也是要唯唯诺诺,毕恭毕敬?习惯成自然之下,自然是无分彼此,等同相对了……
这些久居山林的道士,大概是清净的久了,全然不知世俗中的人际机巧,还以为这京城军机要处,也和那闲散山林一般全无规矩约束?“哼!大胆逆犯,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忤逆冲撞东厂的人,当真是活腻歪了——以你二人今时今日所犯下之罪行,就算凌迟活剐亦是死不足惜,莫说你二人只是龙虎山普通弟子,纵然……”那人摆了摆手,属下便即住口不言。
“你说你是蒙古人……为何又身在大明疆域龙虎山之中,修炼那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额森虽身陷囹吾,但作为龙虎山弟子,听闻那人对正一道教的污蔑,自然竭力维护辩驳道:“休要信口诋毁,你可知我龙虎山之中藏龙卧虎……”“你可知洒家又是谁?”那人凛然叱喝,神色一时威凛无两。
额森一口气息堵在喉中,只憋的脸面涨红:“倒要请问……”“兴公公乃是当今天子身边红人,宫廷大内司礼监秉笔太监、堂堂大明东缉事厂督主!……你一个龙虎山来的小道士,当着兴公公的面竟敢如此嚣张,简直是不知死活……可知兴公公只消一根小指,便能将你碾为肉泥、挫骨扬灰!”
那兴公公满意的阴恻而笑,神色稍稍舒缓道:“既然知晓了洒家身份,便要如实道来,若有半字不真,洒家保证,不要你挫骨扬灰,但只要你身受千刀之桀,却能数日不死,这其中利害,你可清楚明白了……”额森调适了一口气息,面色渐渐转常,闻言之下自觉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蒙古人派来的奸细?”额森目光一凛,随又坚定的摇头否认。
那兴公公神色阴兀的瞧了瞧他的眼神,见他目光镇定而不慌乱,阴惴惴的笑了笑之后,却仍是对左右讹首示意……“吱拉……”“啊!”一股焦灼的难闻气息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额森浑身剧颤,第一波痛苦尚未完全消弭,第二波痛苦便又紧随而至。“吱拉……”“啊……”如此三番五次,额森在巨大的痛楚之中昏迷了过去。
哗啦一桶凉水浇下,剧烈的蛰刺感将额森又拉回到现实之中。“”再问你一次,是不是蒙古人派来的奸细?”额森神色凄楚,但却目光坚定的再度摇了摇头……“咯吱吱……”拶指之刑痛入骨髓,十指连心之下,额森强忍了许久,终于在闷哼声中再度昏迷了神智……夹棍、插针、剥皮、梳洗、撒盐……额森始终不肯妥协。
那兴公公期望的眼神渐显失望,似乎已经失去了看额森忍受酷刑,遭受折磨的兴趣……当他终于失望之后,便意兴阑珊的拂拭了一下锗黄色的锦袍,站起身来轻轻摆了摆手道:“算了,他已经苦苦忍受超过了八种酷刑,这么意志坚忍的人,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应该不是蒙古人派来的奸细——给他上个宫刑,至于之后,你们乐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我有些倦了……”
兴公公转身迈步,这就打算离开这人间地狱一样的刑房了……一群人望着额森流露出了无比邪恶的笑容——兴公公对他完全丧失了兴趣,那么这个人的生命也就再也没有了一点价值——他是猪是狗,是狗屎,但死活也都没有谁再去关心了……额森双眼迷蒙的看着那个人渐渐走远,知道他离开之后,自己生的希望就真的彻底丧失了——于是他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守,用卑微屈辱的声音衰弱无比的呼喊了一声道:“请等一等,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