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意兴珊阑的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对着大帐外呼道:“传令兵。”帘幕一掀,传令兵雄赳赳步入帐中,到得近前纳头而拜:“参见圣上。”朱棣摆了摆手,对传令兵吩咐道:“传我口谕,通报各营主副各将,来我大帐,我有要事吩咐。”传令兵声音洪亮的应了一声是,不过,却犹疑着偷眼瞧了一下高踞帅椅之上的永乐皇帝。不过盏茶时间,为什么皇上给人的感觉……
号角声声,一望无垠的沙漠中,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拔营折返,声势何等壮观。军士们一扫先前的疲态,个个眉宇飞扬,虽衣着褴褛,但内心却雀跃欢欣。各营主副将军跨坐在战马之上,皆面带犹疑不解之色。午时军营中出现灵异之事,许多人都有耳闻,但在各营的戒律规避之下,却无人敢于公然宣扬交谈此事。偶有兵士交头相谈,无论所说何事,皆被军官疾声喝止。
三日之后,大军行至一处叫清水源的地方,朱棣见路旁有一座石崖陡峭数十丈,便命大学士杨荣、金佑孜刻石纪功。刻石纪功后,朱棣观望碑文,怅然不已。突然,他一阵头晕目眩,众将慌忙围聚而侍。片刻歇息之后,朱棣神智转而清明。他望着石崖上的碑文,口中连番呢喃道:“吾一生戎马,历经风波,生于战火,噩于征途,这是我的宿命啊!”众将闻声,愕然相望,转瞬之后,乌压压跪倒一片。
永乐二十二年,七月下旬,大军回师到达榆木川时,永乐皇帝朱棣已经奄奄一息,不可救药。临终之时,他嘱托英国公张辅道:“传位皇太子朱高炽,丧礼一律按照父皇朱元璋的遗制办理……”言毕,与世长辞,卒年六十五岁。
噩耗降临,张辅、杨荣、金幼孜含泪议定,六师在外,不便发丧,严封消息,载着朱棣的遗体,仍然是翠华宝盖,亲兵侍臣拥护前行。暗中派人驰赴京师急报太子。太子朱高炽闻报,含恸迎入仁智殿,加殓纳棺,举丧如仪,葬于长陵。尊谥“文皇帝”,初始庙号“太宗”,至嘉靖十七年(1539)改庙号为“成祖”。
京城,西郊,延寿寺。一间深处地底的密室中。室内氤氲着熏人欲窒的浓郁香气。形如墓穴的圆顶石室中间,一口长满青苔的深井凹现,一根长长的铁链垂入井中,不知是何作用。石室的里端,一张简朴质古的石床上,一个形容枯蒿的黑袍老僧盘膝而坐。
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有三人肃立。一个身穿蟒袍官服,腰挎宝剑,老态龙钟的老者,一个面色苍白,身穿杏黄道袍,手执拂尘的道士,一个织金袈裟,眉目清癯,但却面色灰败的老僧。黑袍老僧双目凝视着锦袍老僧,久久之后,枯槁的面容之上绽开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说道:“建文帝,别来无恙。”锦袍老僧灰败的面容之上透出一线萧索的意味,回道:“和尚,你错了。”
黑袍老僧双目如同深井般幽深:“哦,********?”锦袍老僧叹息了一声,闭目不语。黑袍老僧见锦袍老僧再无意交谈,便袍袖一卷,一阵阴风拂过之后,锦袍老僧已不见踪影。盏茶时间之后,深井中传来阵阵风雷赫赫之声,似乎在那九幽之底有着极为恐怖的东西在翻滚卷动。剧烈的震感直持续了很久才又渐渐平息了下来。
道士似乎未为所动,而莽服老者已是瑟瑟难安。黑袍老僧的双目直视着道士,而道士则满面祥和的微笑而对。相持了一段时间之后,道士苍白的面容之上豁然浮现一抹血色,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跳开了视线。黑袍老僧哑哑干笑道:“一段时间不见,天师的道法又有所精进了。”
道士形容之间掠过一丝惨然,微笑回道:“国师法力深不可测,贫道纵然不服,也是莫可奈何。”老僧玩味而道:“正因如此,我才好奇,何以天师道法如此精湛,却仍会身负重伤。”天师无奈苦笑:“天下之大,能人异世无所不有,就连贫道先前也不曾料想,此行会如此艰难,不过幸好不辱使命,侥幸而回。”
“穷乡僻壤,竟有此等人物?”“正是,此人法术境界与我不相伯仲,只是法力稍有欠缺,否则的话,胜负实所难料。”“天师既如此说,此前必是一番恶战啊,令老僧神往不已。”“贫道出手,自是一番恶战,而国师亲至,则自然另当别论。”老僧哑哑而笑,却并未反驳,显是自负认可了天师的话。天师对于老僧无言的骄狂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国师的确有俯视的资本。
他淡然一笑,翻手一引,一只拳头大,颈项处一圈金针毫毛,形如雄狮般威武,通体黝黑光亮,如钢似铁的怪虫出现在密室中。怪虫乍一出现,似乎愣了一愣,不过转瞬之后便愤而振翅,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之声,朝着石床上盘腿端坐的老僧疾冲而去。只见虚空中黑影一闪,那怪虫已在间不容发之际飞到了老僧面前。如此短的时间,老僧似乎未及反应,眼见得下一刻就会遭受到怪虫致命的攻击。
这时候,一声惊骇以极的呼声响起,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只听得利刃刺入朽木的一声撞击之后,那黑色怪虫已经死死的钉在了老僧的面门之上。那怪虫趴在老僧枯槁的面部,几乎占去了他大半面颊,情形看去极为恐怖。
不过,更为诡异的是,在这样猛烈的撞击穿刺之下,老僧竟然不为所动,甚至连颤动一下面颊都不曾有,只是睁着如同深井般幽深的眼眸木然的看着近在眼前拼命挣扎的怪虫。那怪虫的翅膀剧烈的震动,如同锋锐的刀片在老僧的面部不停的刮割,发出刀片磨石一般令人不忍耳闻的沙沙之声。那个身穿蟒袍老态龙钟的老者,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已然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老僧的眼神透过拼命挣扎的怪虫瞟了他一眼,形容诡异的咧嘴干笑道:“郑大人想必就是拜此虫所赐,才会这般衰老吧,想你临行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个被称作郑和的老者目呲欲裂,额头冷汗娟娟而下,再望的片刻,终究支撑不下去,双膝一软跪伏在地,双臂支撑地面垂首道:“国师法力无边,令郑和……令郑和……”然搜尽脑汁,却总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形容此时的心情。
当日横扫千军,威风不可一世的怪虫,在国师的面颊上,犹如一个微不足道的米粒飞虫,这种感同身受的强烈反差,让郑和无言以答。两相比较,张天师救助他的时候,和国师今日表现出的毫不为意,也让他对于两人的实力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识,虽然国师形容枯槁,虽然他并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但是只是通过他应对怪虫的轻松写意,便可以看出,国师的实力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刺耳的轰鸣声中,国师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送入了郑和的耳中:“你起来吧。”郑和汗透浃背的站起身来,却终究不敢抬眼望一下国师。突然,嗖的一声轻响从耳畔闪过,郑和倏然一惊,未及反应,已听得密室墙壁之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巨响。忙回头望去之时,只见墙根下,那只不可一世的怪虫缩首翘尾,正在做垂死挣扎,不甘的心念使得它的身体阵阵痉挛,然而终究无力再振作而起了,而墙壁上,则留下了一个铁锅般大小的深坑。
望着这小小生物所表现出来的无声的悲壮,天师连连摇头叹道:“可惜可惜,这只虫儿天赋异禀,我本来打算送给国师的,不过此刻看来,已是生存无望了。”话音刚落,那虫儿身躯一挺,登时毙命。石床上,国师哑然而笑:“玩物丧志,徒然惑乱心境,留它无用;况且,它心有所属,已非与我心同,更是留它不得,唯一死而已。”
郑和闻言纳头再拜:“誓死效忠国师,不敢稍有二心。”国师手臂轻抬,一股阴柔之力将他托举而起,口中轻道:“郑大人心意,老僧自然明了,你之伤势无甚大碍,无需挂怀。”郑和老迈的面容之上登时一阵律动,拱手低头感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