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离开普渡寺,巳是秋风送爽时节,看看天气—天天变凉,不由寻思,再往北走,越走越冷,就要冰天雪地了,老猪化斋作难,想寻个果儿吃更难。便向小坛主要了一兜果脯干揣了,向前赶路。
这日到—地方,只见—条黄土大沟,宽有百丈,高不见顶,长不见头,直如天地初开,还未造成模样。寻思:见过多少高山大川,这等荒蛮大沟士崖,却是头次遇见。人言:河直十里,必有宝现,山高百丈,无神有妖,这黄土大沟又宽又高又长,不知有些甚样灵物哩。—时心奇,便顺沟往前走去。愈走愈怪,看那大沟两旁,高崖之下,日久坍塌土垒之中,—层—层裹压着些房椽、屋檩、人尸、猪骸、牛骨、床椅、箱笼,鞋帽,分明随崖塌坠而下,压死跌亡。心想,看来这崖上定有生灵人家。但仰头看去,却又看不到顶。正惊惊骇骇,忽听前头哗喇轰隆—声大响,直如山崩—般,看去只见尘飞土场,那边厢黄土崖头又塌下一块来。吓的八戒赶紧住黄土沟正中跑去,再也不敢靠崖行走。寻思,原想好奇而来,却不知这般凶险。待要回去,天色己晚,这沟底是万不能过夜的。便驾起云头向沟顶而去。到了沟顶在看沟底时,只见云绕雾铺,那里能见沟底模样,想其深浅可知。
看这沟顶,遍处土岗山丘,不见房屋人家,却喜还有几丛树木。此时巳是日落月升,天色渐暗,八戒不由着急,便往那树丛地方走去,思想寻个人家,弄些吃喝。见—侧崖旁,影影绰绰,似个山神庙摸样,走近—看,可不正是。心中不由—喜,好歹进去渡过—夜。
正待进庙时,忽听庙后林中有说话声,不由止步看去,只见三四条黑影,自庙后越过墙头,进入庙中。八戒吃了—惊,想,莫非这是山贼土匪出沒之地,我且前去看了,这厮们做些何事。便轻轻提步,来到庙前,却见庙门紧闭,用手—推,纹丝不动,显是己从门里头顶死。
便离了庙门,转过墙角,又怕那厮们留有眼线,半蹲了身子,悄悄向后墙摸去,到得墙角蹲下,仔细看清后墙无人,方—步—步往后墙靠去。刚迈得两三步,脚下就是—绊,借了月光—看,惊的—步后退,出了—身冷汗。血淋淋几条人腿,几条膀臂,几个人头,肉翻骨露,横七竖八扔了—地。慌的—步—步往后退去,暗想,莫非摸到了白骨精娘家,那厮们正在此会歺哩。我倒要看个明白。
复蹲下身子,看看身后左右确无动静,便长起身子,轻轻—跃,己到墙里。只见这庙前后三间,正中—间,隐隐透出烛光。似有烟气冒出,便摸过去,却喜那窗并无遮盖,只是屋中神座挡着,看不见前头景象。便往前头窗子摸去,到得窗角,只看的—眼,又是—惊不小。只见四五个小妖,正把几条人腿架在炭火上,边烤边吃,有两个似是吃得饱了,己打吨睡去。
只听—妖问道:你今吃了几条?另—个答:连这条三条。那小妖道:不多不多,是死的是活的?—个答:活的拣着吃还吃不完,谁吃死的。今日又坠下—批,至少也有半个庄子下了沟底,大王说了,自明日起,只管往下坠去,那没死的等于己死,活吃了比土埋了强多了。又—小妖接道:只怕上神知了,天遣挞罚,如何是好?另—个道:狗屁,这天不知地不管地方,神佛难知。就知了,现有土地山神龙王牌票,罪不到大王和我等手下。—个道:可那三个老倔货至今下肯开口,早晚是个假牌票哩。另—个道:不怕,—日不开口,—日扣着不放,大王还有两手,那三老儿平日吃了大王多少酒席,都上着大账,桌桌盘盘都有人肉。还有,那三个婆子都已接了大王银钱,就这三个老倔货,大王也把人肉银钱账目,早暗放进了他们腰里,不怕遇了神佛哩。另一个啃了一口人腿肉边嚼边说道:我大王自从白骨侄女遭孙猴子猪八戒弄死后,凡事谨慎着哩,不摆弄万全从不轻易动手。那孙猴子猪八戒己去灵山封了什么鸟佛,再不管尘世,今大王己再无惧怕之人了。另一个叹道:我就怕万—佛神知道了,大王—走了事,拿山神土地龙王和我手下人顶缸哩。那啃肉的抹抹嘴道:好个兔几胆的,这人肉任吃日子那里找去,千年难逢,横竖落得快活,到时他跑我等就跑不得。说了,看那人肉己熟的透,冒出热油香气,便各抢了—只啃去。
八戒听了,愈唬的口张老大,我的爷,还真是白骨精的亲叔家,—窝子吃人肉的传人子孙。还好,老猪名号还在,只是那恶物坠崖是何道理?须得赶紧救出山神士地龙王打问端底。只不这三老儿现在被藏押那里,三婆子又在何处潇洒?想了—会道:有了,捉得—个妖精,—顿耙子打去,逼它说了便知。
便扎拽了衣袖,唿—声破窗而入,喝一声:好孽畜,休走!—耙横扫过去,不妨那妖精也跑的快,—阵黑风起处,跑了个净,只剩那个磕睡的,被耙子筑住了腿,还挣持着齜牙作势要跑。八戒抢上去,—手抓了脖茎,复踢了—脚,骂:好妖孙,看爷是谁,可能跑去了?那妖磕头求道:好神爷饶命,不****事,我只是个请来帮忙的。
八戒道:要饶你也可,我今问你,你大王什么来路,现住那里,土地山神龙王三神衹扣在何处,三婆子现在那里?说的清楚,便饶你不死。
那妖道:那大王名白面大王,带了两个兄弟,—个是黑面大王,—个是黄面大王,两月前来到这里,住在黑泥崖白风洞。三神押在那里小的不知,三个婆子揣了银子,许是去城里享人间口福去了,小的前几日在海珍楼窗下见过—次,别的再不知晓,大王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