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微雨,淅淅沥沥。
不同往日的繁华喧嚣,京城长街一片静谧萧杀,商铺已关了七七八八。因一向以忠君爱国而闻名的沈府染上了私通外敌之罪,皇室正以此四处盘查,京城的百姓皆人心惶惶。
瑞王府内,雕花木窗旁立着一抹素白的身影,寒雨飘洒,朦胧了女子苍白的侧脸。她美眸深邃,柳眉轻皱,望着手上晶莹的芙蓉石手链发呆,仿佛回想起多年前苏亦辰一把飞刀救回她的场景。往事如过眼云烟,今天的他已不同往日,她已无数次来到这里,希望这次可以成功。
须臾,房门被缓缓推开,一锦衣华服的男子迈入房中。男子神明俊朗,器宇不凡,目光锐利深邃,宛如黑夜中的鹰。他抬眼望向窗旁的女子,剑眉微蹙,淡淡道,“你又私闯王府。”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并没驱赶之意,显然对此已习以为常。
沈子凌低头端正行了一礼,心头的紧张一划而过,紧抿唇瓣,沉默片刻后诚实道,“今天我想和您谈条件。”
俊眉微挑,苏亦辰转身一撩衣摆,优雅的坐于太师椅上,他抬手为自己满上茶水,浅尝一口,不紧不慢的状态让沈子凌好生心急。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内想到的最好的理由,要是他再次不为所动,沈家危矣。“瑞王殿下!”沈子凌不由地上前一步,双手紧扣住衣摆,心急如焚。
苏亦辰拿过桌上放着的一本诗集,翻开几页,再抬头淡淡扫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说。”说罢,他复又低头看着大腿上的书。
沈子凌握紧手链,樱唇微抿,低头诚恳道,“殿下您韬光养晦多时,不过是等待时机罢了,如若这次瑞王殿下愿意相助,沈家军以后但凭王爷差遣。”
苏亦辰低头目光依然注视着书册,支吾地道,“唔。”
沈子凌见他并不反驳,心里再次燃起希望之火,她继续道,“沈家向来中立却手握兵权,正是朝臣或拉拢或粉碎的对象。”
她抬头坚定的看着瑞王刚毅的侧脸,笃定道,“沈家和宁王水火不容,太子早有地位不愿犯险,我们联合是您逆转的最好时机。”过去的一个月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法她都一一尝试过,唯独漏了瑞王暗藏的野心,身为王室之人,她认为这理由极具诱惑力。
苏亦辰眼眸幽深的看着眼前神色坚毅的女子,声音听不出喜怒道,“你是说本王要为了一己之私而包容叛徒?”
沈子凌一愣,惊愕的看着苏亦辰,下意识以为瑞王只是不相信沈家的清白,急道,“沈家军中有人看到当日偷运粮草出境的士兵在雁国边境出没,王爷您只要派人前去调查便一清二楚。”
瑞王静默片刻,盖上手上拿着的诗集,终还是缓缓道,“本王不会插手。”
沈子凌一双凤眸争得极大,她定定看着瑞王。房内冷冽的空气令她窒息,世间的一切早已没了声响,只剩下他那有规律的呼吸声。她心里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最初的希望一点点土崩瓦解,最后不得不接受瑞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她的事实。
她不甘地望着眼前脸色冷漠的瑞王,耳畔仿佛又回响起宁王的幽寒之音,那年,他站在荒漠之间,咬牙切齿道,“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沈家永世不得翻身。”
想及此,沈子凌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心头涌上无尽冷意。再也顾不得任何,什么尊严,什么骄傲,远比不上此刻铺天盖地的惊恐和害怕。她走到瑞王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王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放弃沈家,不要让宁王的诡计得逞。”说罢,她疯狂地向瑞王叩首,不一刻,额上已沾满鲜血。
苏亦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鲜血模糊了她的额头,双眸充满泪水,黯淡无光。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已不太清晰,但他依稀记得,她小时候有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永远充满骄傲。
他心里泛起一丝波澜,嘴角微微牵起,扯出一抹浅笑。就如五岁那年,她摔倒在他跟前,他俯首对着她满是泥污的脸蛋微微一笑,只可惜,当日温暖的阳光已不再,换来的是阴沉的雨天,还有打破死寂的滴水声。
沈子凌泪流满脸,泣不成声,“亦辰,求求你。”
苏亦辰垂下眼睑,起身背对着她道,“你回去吧。”
慕悠然曾对她说,真正的残忍,就是给与别人希望,再在她面前亲手摧毁。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隔着重重迷雾,她能看清窗边的梨花,天边的乌云,却唯独再看不清眼前之人。高大的背影与当初的身影重合又分离,既熟悉又陌生。她赤红了双眼,带着哭音道,“你,从没打算要帮我。”
她算是明白了,为了名誉地位,为了稳中求胜,他不愿也不会冒险。
感情,公义算得了什么.
瑞王负手,抬头看着天边的一抹乌黑,不语。
深春寒凉,绝望悲伤充斥着她的内心,她难受得瑟瑟发抖,伤心欲绝地跪在地上默默流泪。
她再也找不回五年前陪她在婉清溪边放莲灯的少年。
情意纠葛如浮云过,那个会用手温柔擦去她泪痕的少年,早已被浮华尘世消磨殆尽。
当初她假扮神医潜入王府对他多番相求,他放话只要找到理由说动他,他就施以援手。从来都只是一句戏言。
此时,梅花巷,一间普通的别院内。
男子一袭白衣,一手负后看着院内一棵翠绿的杨柳,姿态闲适,衣角在微风下飘扬,墨黑的长发仅用一条蓝色的发带轻束随风飘浮,远远看去如同一幅水墨画。
他听到身后有声响,缓缓转过头去看着来人,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好像黑夜里的深潭,幽深久远。
“公子,宁王半个时辰后就会带着沈家的罪证抵达皇宫。”黑衣女子单膝跪地,恭敬地道。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两颗鲜红欲滴的丹药递给她,柔和地道,“既然如此,你该知道怎么做。”
黑衣女子垂下眼帘,茶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苦涩,“奴婢立刻回去,誓保沈姑娘安全。”
白衣公子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丝丝心痛,“凌儿,我必不会让你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