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时,我最爱的便是秋季。
秋季的灵岳山风景甚好,在这难得的灵山圣水间枫叶火红秋梨挂枝头,山脚寒潭岸旁的荆棘里结了各色浆果,左混混右晃晃的一日便被我消磨过去,甚好。
有时我从师傅房里顺点上好的茶叶,自个儿架个小锅在寒潭旁煮茶也是蛮不错的,可惜师傅近日要开大会,作为掌门最为宠爱的九弟子,我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说来我也是灵岳山顶重要的一个人物,若没了我,各位师傅师叔师姐师妹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不过我从来不骄不躁、尽忠职守,特别是在开大会的时候更是表现得卖力一些。
“阿九,你去抱些柴来。”
“是,师姐。”
“阿九,火又小了!”
“师姐,我这就添!”
如此这般,我在灶间忙得脚不沾地,烧罢了开水蒸馒头,蒸完了馒头掰玉米棒子,忙的忘乎所以。
自我五岁跟着师傅上山来,师傅她老人家便成日里忧心我看书累着练功累着,遂让我到了伙房做了最轻松的烧火小师妹。
我不求成仙,倒是觉得呆在伙房蛮好,轻轻松松还能揩点油水,不会饿着肚子。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头脸上的油烟多了些,我又是个爱整洁的人,只能洗得勤快些。
“阿九,你动作倒是快些!笨手笨脚的,就不能快点么?发什么呆!”大师姐明觉执着大勺将大铁锅敲得雷响,怒气冲冲的吼我。
我赶紧加快动作将手里的柴塞了进去,本想着架高些让柴火烧得旺一些,结果手残了一下下,一不小心动作过猛把原本就小的火苗给彻底打灭了。
我谄笑望着明觉,弱弱的坦白从宽:“师姐,对不住,火灭了……”
“还不快把火生起来!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了,哎!”明觉一把按住抽痛的心口,生生被我气得要岔气了。
大师姐性子浮躁,又爱吵吵嚷嚷,但菜做的极好,每回轮到她掌勺,我总能多吃两碗饭,她虽对我不好,但因为这个我对她格外青睐。
“我这就快些!”我有点犹豫,不知此时该先去扶住她较好,还是生火较好,但一想平日明觉最是烦我,或许一碰真的会被气死,遂作罢,赶紧拿火钳拣了些木屑进灶里,用火折子点着。
不等我将火生好,二师姐芳华便提着裙摆匆匆进来,一把揪住灶间辛苦作业的我焦急道:“阿九,你、你快去师祖的坐化窟里,取、取一副画来!”
芳华并不是个结巴,长的也是师姐妹中最好看的,走路做派都爱端着架子,看的出来这是急切的活儿,她竟不顾形象跑得气喘吁吁脸颊红的像只熟石榴。
“什么画?”我问。
“就挂在窟里的墙壁上,下头摆了个供桌,你去了就晓得。”芳华纤纤素手轻抚胸口,总算缓了过来恢复平日的气度。
我点了点头,我虽是师傅眼中的爱徒,可却在师姐们的眼中毫无含金量,她们各个都爱使唤我,特别是芳华,什么跑腿的事儿从不叫别人。
我也曾默默的闹过意见阳奉阴违,但最后总能被芳华无情的揪出来批评一顿,也为难师傅她老人家时常替我圆场,芳华无数次想揍我都被师傅拦下。
灵岳山上风景甚美,唯独坐化窟众位师姐妹们不肯踏足,那地方总是阴森可怖,但这次是芳华叫我,我也不得不去,想来最近太忙师傅她老人家一定没有时间听芳华废话,我便体恤她老人家少惹事儿,跑腿就跑腿吧!
于是我做了此生最教我呕血的一件事儿,若是芳华不怕黑,或许我这一生都是命格平平没有半点波澜,守着这一方灶台到老,可有时,老天偏偏的就是这么讨厌,死乞白赖的想把我玩坏。
*
灵岳山乃是从古至今最得天独厚的修仙地,这山上的灵岳派更是行业翘楚,每一百年向仙界输送人才好几个,常常惹来其他门派不友善的嫉恨。也因此,灵岳山的弟子十分高傲,总觉得咱们的修行比别人要高尚不少。
我一直打心底崇拜师祖她老人家,不仅是因为她老人家眼光独到率先挑了这么个风水宝地,更是因为她老人家和我同名。
我之所以我叫阿九,并不是因为我名儿就叫阿九,而是因为我姓千名慕雪,恰好与师祖她老人家差不多,为避讳,师傅便按我是她座下第九名弟子这层缘故唤我阿九。我蛮喜欢,师傅她老人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既入了灵岳山便也是红尘外的人了,改名换姓没什么大不了。
一路默默想着心事,我一口气跑去了后山,那儿有大大小小些许洞窟,乃是本教的得意弟子们坐化的地方,说的好听叫坐化窟,说的不好听,大约就是衣冠冢了。
凡人历劫登仙,历的好的便仙去,空留一身衣裳,历的不好,便被天雷活活烧死,连个渣渣都不剩。几百年下来,后山上已经大大小小留了好些洞窟,看起来阴森可怖十分壮观。
芳华最是怕这些,所以支使我去,我倒是勇敢的很,莽莽撞撞的寻到了师祖她老人家的洞窟门前,我不做多想就钻进去了,借着黯淡的日光去寻芳华要的那画。
这洞窟并不大,里面收拾得整齐,简简单单的摆设看上去很有些年头,山头还覆着一层厚厚的灰,而芳华要的那画就挂在一张供桌上的墙头。
连忙从一旁找了个凳子来,我准备踩着爬上供桌,怎奈手脚笨拙是我一向的毛病,当我爬上去伸手取下画的时候,脚下就是一滑,一阵天旋地转,我凄惨的摔在了地上。
眼前一黑,我差点昏过去却又不敢昏过去,只因我不仅听见了凳子腿报废的声响,还顺便碰掉了供桌上的一干物品摔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惦记于此,我赶紧挣扎着爬起来。
这可是师祖的画像,若是扯坏了师傅非得揍我,吓坏了的我好在检查一番没什么大碍,恭恭敬敬的将画摆在一旁供桌上,我便蹲身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打掉的不外乎是些香炉什么的,我嘴角抽搐,心道不好,那地上打翻了一只掌心大的碧绿小玉盒,里头的东西已是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