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当然，去拿笔墨来。”掌柜对身后的店员吩咐道。
妺之画工不好，也只能尽力凭着记忆去画，每一笔都十分慎重，偶尔在一些地方做出适当的改动，比如前胸部分要比正统的欧洲衣裳高，臀部略平，不那么凸起，古代的女子追求淡雅保守，太过暴露就被认为放浪形骸。
画好之后，妺之便把画稿交于掌柜，掌柜只一眼就被这张图纸吸引，款式前所未有，含而不露，完全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形，又不至于卖弄，在图纸上还有批注，写明了哪些地方需要叠层，哪些使用轻纱，何处可以镶珍珠……他有感觉，这件衣服要是做出来，一定美不胜收。
妺之看掌柜两眼放光，就知道自己拙劣的画技算是过关了：“掌柜的，不知三天的时间能否将这件衣服赶制出来？”
“三天恐怕有点难，毕竟我们从没见过这类衣服，不知公子可否宽限几日？”掌柜略有点为难。
“不行，必须三天做完，如果你们没有这个能力，那我只好去别家了。”说完妺之就把掌柜手中的图纸抽回，摆出要走的姿态。
“公子且慢，我立刻召集本店所有的裁缝赶制此衣，保证三天之内做出来，而且还可以分文不取，只是希望公子能将稿纸赠与我店。”有了这张设计图，店里的生意一定会更加兴隆，他怎会将到手的鸭子让给别人？
妺之知道掌柜打的什么主意，也不说破，只让他们赶紧准备的衣料，自己稍后就让人把那位小姐的身量尺寸送来，三日后过来取货。
事情办妥，妺之就去听风揽月客栈要了一个包间坐下喝茶。时间还早，她打开包间的窗户向街上看去。
外面虽然也算车水马龙，但和现代还有很大差距。不过妺之喜欢，没有汽车机械的杂声，世界真的安静许多，心也跟着宁静不少。她享受观察人、事的过程，然后根据自己的想法猜测他人的想法。
比如那个卖猪肉的大叔，给每个客人切的都是瘦肉，但凡一点肥腻都会片下来，大概是因为他为人实诚，所以别人都爱做他的生意。还有那个拿着糖葫芦的小男孩儿，自己明明把口水咽了又咽，还有将手里的糖葫芦送给身边的小姑娘，表情羞赧，定是看上人家了。
想到此，妺之不禁好笑，这里的孩子还真是早熟。
还想再看下去，忽然一驾别致的马车驶入妺之的眼帘。黑木车身，车身有两层，外面那层为镂空雕花，花草皆十分精致逼真，而且在太阳光下泛出金光，却又看不出哪里镶了宝石金器，让人匪夷所思。车帘也是黑色，朴实无华，偏偏给人一种压抑感，马车经过的地方人们自动避让。
妺之蹙了蹙眉，她很不喜欢这种厚重感，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她正准备移开视线，一阵清风徐来，将车帘掀起，妺之不小心看见了坐在车内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很少心灵震颤，但是马车内的人，却让她心跳加速，不是因为美貌或者羞涩，独独是那个人的气质……
他闭着眼，慵懒而邪魅，唇边挂着轻笑，那种笑不同于七皇子夏俢染的淡雅温柔，那是一种肃杀。
妺之快速收回视线，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人唇角的笑意，秋气肃杀，黄叶满地。夏日分明还没有正式落幕，怎地一阵寒气直直袭来？
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妺之的思绪。
“薛公子，您要的人给您带来了。”是唐府的家丁。
妺之收回刚刚的心思，回到正事上来。一共找了八人，六个说书的，两个写戏的。她让家丁出去把门关好，然后将几个故事仔细地讲给八个人听，要求两个编戏的把故事编的更加生动感人，然后由六个说书人分别在茶楼讲述，四天的时间轮番讲，越多的人听见越好。
“这位公子，你这故事太过简洁，想让他们讲起来丰满有趣还要下很大一番功夫啊。”其中的一位编戏人说道。
“一百两定金你们先拿去分，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妺之知道他们想抬高价钱，也懒得多说，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而且虽然漱玉阁没打算收衣服钱，妺之也一定会让唐府掏腰包，就当是唐府买了自己的手稿。以后的路还长，可乐又不是个可靠的，攒点钱傍身很有必要。
“那我们该怎样与公子取得联系？”几人见了钱都喜笑颜开，对事成之后的好处更加上心。
“五日之后的这个时辰在这里等我，我自会让人把钱送来。”妺之看他们有些犹豫，“怎么，你们不信？我相信这思都应该不止你们几位说书写书的吧。”
“信信信。我们立刻办，保证将此事做的漂漂亮亮，请公子放心。”几个人点头哈腰，纷纷表示能完成任务，到手的银子怎么还能还回去？
“那就好，你们留下来好好商议，我先走了。”
“是是是，您慢走。”
没有在街上多做逗留，妺之带着三个人直接回到唐府，并让其中一人带自己去了唐小姐的院子，另外两人回去复命了。
也不知道唐小姐还愿不愿意见到自己。妺之昨晚跟山茶她们打听了唐小姐的事，知道唐小姐并非唐老爷与唐夫人亲生，而是与自己一般，是收养的孩子，心里顿时升起一抹异样情绪，想要帮她的愿望更加强烈。而且唐小姐自幼常以书本为伴，博览群书，德行兼备，本来就值得一个好夫君，那些肤浅的人怎么懂得品行的重要性？
这边，唐文文昨晚就听说了薛墨许诺五日内给自己寻得夫婿，否则便迎娶自己的事，她既开心又觉得爹爹的做法有悖礼法，内心正是矛盾挣扎。忽然有丫鬟来报薛公子要见自己，她一颗心更是扑通乱跳，紧张的不行，连妆都没上就迎了出去。
“给唐小姐请安。”妺之看见唐文文今日未上妆容，反倒比昨天看起来自然，而且除了黑，她的五官的确不难看，只要稍微白些就能称作小家碧玉，于是心中有了想法。
“薛公子有礼了，请坐。白兰，看茶。”
“是，小姐。”名叫白兰的丫鬟走了出去。
“不知薛公子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薛某唐突，在漱玉阁为唐小姐定制了一套衣裙，需要知道小姐的身量尺寸，还望不吝相告。”
“你这登徒子，昨日言辞调戏，今日还想打探我家小姐私密，好不知羞。”唐小姐还没说话，她身边的小丫鬟就手叉着腰，一副要怒气冲天为自家小姐抱不平的样子。
“腊梅，别说了。”唐文文听见薛墨说要给她做衣裳，而且直接出口问自己的身量尺寸，又是一阵羞赧，未待自己反应，身边的腊梅就先出言呵斥，于是赶紧让腊梅住嘴。
“小姐，他……”
“薛公子并未对我不敬，你不要乱信外面的传言。”唐文文知道腊梅是真正关心自己，也不想过多责怪。
“是。”
薛墨看那腊梅满脸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多作解释，只认真地看向唐文文，等她的回答。
“薛公子莫怪，腊梅也是关心我，并非故意。请不要放在心上。”
“自是不怪。”
“文文能否知道薛公子为何要给我定制衣裙，是为了那五日之约吗？”唐文文一直在搅着手里的绢布。
“你都听说了？”妺之也不否认。
“嗯，昨日爹爹差人来告，说是你应允了七皇子的建议。”
“既然如此，可否请小姐告知我身量尺寸？”
“这是自然。不知薛公子可还有需要文文配合之事？”
“薛某有两件事不明，还请唐小姐赐教。”
“你说便是，我自是不会怪你。”
“唐小姐的肤色，可曾看过大夫？”妺之坦言相问。
“看过很多大夫，都说是天生的，无法改善。”她满目哀愁，看来为此十分苦恼。
“不知小姐能否听我一言。”
“公子请讲。”唐文文收起哀叹之色。
“每日用白醋兑水洗脸，佐之以牛奶，夜晚再将黄瓜切成薄片敷脸，相信长期坚持后，小姐的肤色定会有所改善。”
“当真？”唐小姐和身边的丫鬟都没有听过这样的美白方法，之前大夫所开的方子和留下的膏药不知道试过多少回，全都没有效果。不过，这话从眼前的公子口中说出，竟然有种莫名的信服感。
“当真。不过此法贵在持之以恒，还请小姐不要嫌麻烦。”
“我每日除了读书写字也没什么能做的事了，这些倒给我的生活填了些希冀，怎会嫌麻烦。不知公子还有何事不明？”
“三皇子与七皇子殿下都在府中，唐小姐为何不借你爹爹的关系让他们中的一人娶你？”妺之也不客套，直接将心中疑问问出。
“真龙天子，文文怎敢高攀？三皇子和七皇子与家兄关系甚好，我怎能以此为要挟，坏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况且，嫁与皇室从来都不是文文想要的，庭院深深，文文只想过平淡的日子。”唐文文不惊讶于薛墨会问这个问题，也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又接过丫鬟拿来的装着自己身量尺寸的信件，递给妺之，“公子，这是你要的东西。”
“唐小姐果然与众不同，我相信你一定会觅得良婿，过上相濡以沫的日子。那薛某就不打扰了。”妺之接过信件，也不拆开，径直走出去，她知道古代女子保守得很，除了夫君和裁缝，身量尺寸都不能明说。
“公子慢走。”唐文文看着妺之的背影，确实太过单薄纤弱，只不过分明年龄如此之小，怎会表现这般老成？他虽然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也没有半点鄙夷之意，自己怎可让他成为背信弃义之徒？
若是五日之后还无人愿意相迎，自己也要向爹爹表明宁肯长伴孤灯也绝不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