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易静姝见进来的是母亲,当即哭着扑过来:“娘,您怎么还不动手?我听姑姑的人说了,雪妺之现在躲在琴贵妃那个老妖精那里,您快点安排人去啊。”
“静姝!你冷静点儿!”
“我怎么冷静?明天他们就要成亲了,我怎么能冷静的下来?”易静姝嘶喊起来,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夏初第一美人温婉可人的形象。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七皇子见到你这样难道还会喜欢吗?”易夫人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女儿这般模样,心中恨极了七皇子,但是此时也只能借七皇子的名义让女儿冷静下来。
不出所料,易静姝一听“七皇子”三字,立刻回过神来,慢慢停止大哭,改为小声抽泣。
“静姝,琴贵妃宫里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姑姑安排的人根本就进不去,而且你姑姑亲自过去见她都被琴贵妃给挡了回去,为娘,也是没有办法呀。”易夫人知道嘉妃的意思,她当然不希望静姝嫁给她儿子的敌人,他们易家只能为夏修闵效命,但凡有一点易家可能被策反的可能性,嘉妃和九皇子都断然不会允许。不过这些事易夫人不会告诉静姝。
“娘~娘~”静姝知道没了希望,眼泪像线珠子一般留了下来,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不小心就哭晕了过去。
“静姝,静姝,你醒醒,来人啊,快请大夫,快请大夫!”易夫人见自己女儿昏了过去,整个人一惊,赶紧搂着静姝对门外的丫鬟婆子大喊。
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团团将小姐围起来,七手八脚地抬到床上,整个房间乱成一锅粥,直到大夫过来才稍稍安静了些……
——
夜已深,妺之在床上辗转,少见的失眠了。她睁开眼睛坐起来,懒得强迫自己入睡,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潜入房间,能让人清楚地看见房间摆设。
这是夏修染住过的地方,所有的家具摆设都十分简洁淡雅,没有多余的坠饰,虽然不像是一个皇子的房间,但是给妺之很舒服的感觉。
妺之披了件衣服,借着月光开门走进院子,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她抬头看向月亮,缺了一角,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圆满,月亮浑身散发出幽幽的冷光,带着寒气铺洒大地,淡白色的月光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照得清楚。
彻头彻尾的寒让妺之不自觉裹紧身上的外衣。
妺之自认为不是一个喜欢多愁善感的人,她总有办法让自己不往那些方面想,人的每一次选择都能彰显出人的个性,妺之喜欢挑艰难的路走,因为那路上只会有她自己。
万籁俱静,静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身后传来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妺之听见了。她习惯性接受这种未知的恐惧,没有回头。
“你不害怕?”那人走到妺之身边,隔着桌子没有坐下。
温润的声音传进耳朵,不是熟悉的声音,但是没有恶意。妺之轻缓地转过头去。
像嫁衣一样耀眼的血红充斥瞳孔,随即便是一张不可名状脸,肤色被月光映的煞白,唇若涂丹,鼻若悬梁,深不可测的幽黑眸子。
这双眼睛妺之见过,是佚兮公子。
苏怀池也在看妺之,黑发散在身后,清丽的小脸扬起,神态悠闲,眉目无情,透出淡淡的凉薄之意。她看自己眼神中没有惊讶,没有惊艳,甚至没有一丝畏惧,就像是在看一个随随便便随处可见之人。
“佚兮公子。”妺之轻轻念出这四个字,并非询问,反而有种异乎寻常的笃定。
“苏怀池。”
妺之听出来对方是在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姓名。苏怀池,前池消旧水,惟心怀众生。好名字。
“雪妺之。”
“我知道。”苏怀池坐下来,因为他发现妺之已经将头低下,这个丫头,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你知道,也不知道。妺之心里这样想,但是没有说出来,她不是以前的雪妺之这点,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苏公子为何深夜前来?是想要妺之现在报恩吗?”
苏怀池薄唇清抿,唇角轻勾,他来,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你,当真要嫁给夏修染?”
“有何不可?”这似乎不管他的事。
“夏修染,并非你的良配。”
“哦~那谁是我的良配?”妺之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不会自恋到认为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喜欢她,毕竟她没有足以让人一见倾心的绝美姿容。
苏怀池再没说话,紧紧盯着妺之的侧脸,心中有些异样情愫,他自小经历太多,早已看透世事,只消一眼,就能分辨出每个人心中所想。但是眼前的丫头,是个例外。她似乎毫无所求。
“你不想要自由?”
“我要的,没人能给得了。”
“不试试,如何知道?”
妺之将目光移到身侧的人身上,与其对视:“因为我要的自由只能是自己给的。”
自己给的?试问这世间,谁能真正让自己自由?她还是太小,所以不懂。苏怀池知道自己劝不动妺之,也不说话。这次他遵从自己的内心,在妺之出嫁前一晚来找她,的确有些冲动,因为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难道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丫头?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苏怀池胸中竟滑过一丝暖流,沉寂多年的心像是被暖流浸润,异常柔软。
“你,要不要试着跟我走?”略一犹疑,话便出了口。
妺之愣了一下,跟他走?
“挟恩相问还是给我选择的权力?”
这是拒绝了。心瞬间冷却,比之前更加干涸,预料之中。
“桑乐就留在你身边,以后她就是你的人,再与我无关。”苏怀池恢复到最初的清冷,既然她选择了,那自己就不再阻拦。
“苏公子,你帮过我很多,我很感激,但是桑乐,你该带回去。”
“她不听话?”
“不是,我怕以后还不起。”妺之不愿意欠人,而且眼前的苏怀池太过强大,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难以超越,而且妺之不打算让自己过得那么累,一份小小的家业供她游历山河即可。
“我苏怀池送出去的东西无需回报。”听闻妺之要报恩,苏怀池的语气瞬间冷硬不少,他想要帮的人,谁都伤害不了,同样,他要灭的人,更是连逃的机会都不会有。
妺之感受到对面的冷气,又是前两次经历过的肃杀之气,不过这次,妺之没有心悸,她已经确定,苏怀池不会伤害她。只是这恩,自己终究是会报的,至于他收不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要嫁给夏俢染?”
“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好。那我便成全你。
苏怀池如入无人之境,像来时一般消失在“守卫森严”的琴瑟宫中。
妺之看着苏怀池的背影,很快隐匿在苍暮中,怕是这皇宫所有兵力全部集结,对他来说也只是些个摆设。这样的人,看尽世间繁华,荣享最高尊崇,可是却没有一个真心相对,也该是孤单的吧。
夜越发冷冽,妺之遥望天际,月亮东斜,天就要亮了,一会儿喜婆丫鬟们就该来给她梳洗打扮,转身回屋,今日就是成亲的日子。
苏怀池没有走远,他隐在一颗大树后面,将雪妺之刚刚的表情尽收眼底。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为何会如此清冷倔强?她难道真的以为,靠着自己的聪颖就能在这个权谋操纵天下的世间过活吗?既然她要嫁,那自己就助她看清现实便又如何?至于夏俢染,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
“哎哟郡主,您穿上这身嫁衣简直就像天仙下凡,实在是俊呀。”喜婆一边给妺之梳头一边夸赞,这个郡主气色红润,打扮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气质,哪里像是生过麻风的样子?她是宫中老人,知道里面门道定然不少,却并不多问,只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
“嬷嬷说笑了,昭和只是中人之姿,当不得天人一说。”镜中的自己确实比平时看起来有精神多了,但是妺之有自知之明,底子在摆在那里,怎么样都不会换一张脸。
喜婆暗暗点头,对昭和郡主更加满意,人贵在自知,不因为别人的夸赞而失去理智,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难怪七皇子有心娶她。
如云几人今日也是忙前忙后,她们是昭和郡主的陪嫁,样子总该做做,不然落了别人的话柄,以为她们果真只是暮启国派来的监视郡主的。
暮启国皇后安排她们做的事已经宣告失败,不是她们没尽力,也不知道是药出了问题还是如何,反正昭和郡主没有如预期般浑身溃烂,而且夏初国那个谪仙般的七皇子太不安常理,居然要娶一个可能麻风“复发”的病人!
现在如云几人回暮启无望,当然她们也不想回去,所以眼下只有巴结好昭和郡主,随她嫁入染王府,说不定还能给染王当个妾室。
桑乐大概是今日最不开心的人,今日天还没亮,老生(生风波)就来找她,说是主人下令,让她以后都跟着雪妺之,再不用回式微楼。
听见这个消息,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以后就跟式微楼再无瓜葛了?她自小在那里长大,怎么能说走就走?
可是主人的命令不能违抗也违抗不了,本来可以寄希望于雪妺之,只要她愿意向主人低头,自己说不定还能回去,但偏偏倔丫头要嫁给什么七皇子!
桑乐承认这个七皇子看起来倾国倾城温文儒雅,甚至能与她家主人比较一二,可他只是三皇子的傀儡,一心为他皇兄办事,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