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夏初国二百一十七年
三月初春,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是如期而至,一切似乎都如往常,只是那托盘里的白绫,匕首和酒樽却注定了这不是个平常的早上。
只见一行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为首的那人踏着慵懒的步子,唇角轻勾,如沐春风,却又在晃神间感到地狱般的冷冽,柔和的眸子状似不经意的瞟向那朝阳,还是到了这一刻吗?笑容在下一秒扩大,宛若天神…身边的清秀女子痴痴地看着他,多久没有看见这样的笑容了,他是高兴的吧。
宫中的一切预示着什么似的,都在今日苏醒了,脆枝嫩芽,欣欣向荣。而他们一路走着,却越是偏远荒凉,半炷香的功夫后终于停在一个破烂门口前,那人抬眸看了一眼牌匾:离宫。这女人倒是过的舒坦,还给冷宫取了名字。一年没见,不知道如今的她又是怎样的情景。清秀女子有些慌乱地打断男子的思绪,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不允许有任何变动:“皇上,我们进去吧。”
男子回过神来,回头对女子一笑,女子又明显痴愣一下,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温柔的。
身后的公公上前推开那扇破门,又迅速退至原位。男子率先走了进去,这离宫院内却不若外面的荒凉,一条小径通向内殿大门,小径一边种满了桃树,此时已有不少桃花盛开,还有很多正含苞待放,其生命如同朝阳,刚刚开始。另一边围绕着一鄱湖水的梨花却是走到尽头,花瓣随微风飘落,飞散在整个院内,美不胜收。然而,这些却吸引不了这一行人的眼球,只因为那个着着粗布白衣的女子……
面容端正耐看,未施粉黛,隐隐透着些苍白,她轻依在湖边的圆石上,随意又慵懒,如同夏日的白荷,可远观,不可亵玩;又似雪山的雪莲,高贵,却淡雅。女子没有因为外人的到来而有任何不妥,她只是自顾自地哼着小调,微风把发丝吹得邪飞也不整理,眼神飘向宫墙,再往外延伸,似乎在看一个没有边界的牢笼,但看不出悲喜。
引歌长啸浮云剑试天下
白衣染霜华
当年醉花荫下红颜刹那
菱花泪朱砂
犹记歌里繁华梦里烟花
凭谁错牵挂
那楼空萧条羁旅天涯
青丝成白发
流年偷换
凭此情相记
驿边桥头低眉耳语
碧落黄泉红尘落尽难寻
回首百年去
镜湖翠微低云垂
佳人帐前暗描眉
谁在问君胡不归
此情不过烟花碎
爱别离酒浇千杯
浅斟朱颜睡
轻寒暮雪何相随
此去经年人独悲
只道此生应不悔
姗姗雁字去又回
荼蘼花开无由醉
只是欠了谁
一滴朱砂泪
院内的人都痴站着,良久无言,像是忘了此行的目的,完全不愿意打扰那名女子。女子缓缓停下哼唱,悠然回首,眼眸清淡,她起身看向来人,终是化开甜甜一笑。他瘦了些,全身很自然的流露出王者霸气。依旧美,美得像是皓月,像是星辰,唇边若有似无的笑也在,恰似镶嵌好的模子定在脸上就再取不下来,只是眸子里的暖意没有了。女子笑得更妖,曾经的温暖也只是自己的臆想。
男子亦是看着记忆中依旧面孔清晰的女子,冷宫这一年没有让她改变太多,只消瘦了些,还是那么澹泊,那么让人心疼,那么想让人捏碎她的一脸淡然。柔和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个女人必须死……
身边的清秀女子也是看着面前的女子,不得不承认,她总是那么吸引人,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秀美的妆容,却依旧气质卓然,翩然若仙……果然这女人还是死了好。
想到这,清秀女子展开笑颜,打断了院内的沉寂:“雪妃姐姐,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女子没有看清秀女子一眼,平静的对上男子微眯的眼睛:“皇上,可否请您念着昔日的情谊,在我死后,将我放在竹筏之上,顺清河而下。我生在清河,死后也想回归故里。”
清河是夏初的母亲河,横跨夏初国,孕育着夏初亿万人口,河面宽阔,河水清澈,世代为夏初百姓造福。
清秀女子见雪妃不理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一想到她马上就死了,也懒得与其计较。
被称作皇上的男子一直没有说话,冷冷看着女子淡漠的脸。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讨厌,纵然面对生死也是不畏不惧,似乎没什么事能让她表情皲裂。男子只是看着,像是要更加深刻的记住那张脸,那张他怎么都挥之不去的脸。
半响,依旧得不到回答,连话都不愿意与她说了么?雪妃眼底闪过释然:“但愿你我,就此再无瓜葛。”
精致的玉瓶从袖口滑落到地上,鲜血随之从嘴边流出,一抹和着血的笑容带了丝凄然,不过更多的是决绝!女子身前的白衣被染红,整个人美得像将死的妖孽,缓缓向身后的湖水倒去……
男子唇角的笑骤然僵硬,眸子里的不安瞬间扩大,在女子向后倒去的刹那,他所有的伪装轰然倒地,慌乱地飞向那片湖。初春的湖水透着刺骨的冰凉,但是他感觉不到,也听不见岸上人们的叫声:
“皇上,皇上……皇上您不能下去,会伤着龙体的……”
“小姐,小姐,小……”
皇上追着女子下沉的身体,运功抵挡水中阻力,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拥入怀中,顷刻,便带着女子跃出水面。此刻他面上已恢复冷静,蹲坐在地上,身上湿透也懒得理会,只拥着雪妃,用轻颤的右手抚上那张没了表情的脸颊。冰冷,苍白,失了生气。他再次运功,想要暖和雪妃渐渐冰凉的身体,可直到两人的衣衫发丝尽干,雪妃的身体依旧寒气逼人,而皇上似是没有发现这点,依旧不停地将内力输入女子体内。
“皇上,雪妃娘娘已经去了。”站在一边的老太监看着心疼,却也不愿意皇上继续自伤龙体,只得壮着胆子出言提醒。
皇上一愣,停下手上的动作,半晌才抬起头来,脸上又是挂着惯有的轻笑,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他抱起雪妃,动作轻的像是在抱一个瓷娃娃,然后不顾众人的眼神,一步一步走出离宫。
清秀女子和众人都不敢靠近打扰,此时的皇上虽然在笑,但不难发现他眼眶里尽是是极力隐忍的红,这是一个帝王的尊严,是他的尊严。可是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女人就是死了也要霸占他心中的位置,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