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路人来往的脚步迅疾,或是接了孩子,或是提了酒菜,往家中赶去,想来晚间的盛宴定是极好的。
正值饭点,客栈之中也是座无虚席。行人纷纷,熙熙攘攘,有的吃完了,正在往外走,有的还没吃,结伴向里走。独独正堂中间的那张桌子上一男子闭目养神,与来往行人显得格格不入。桌前放着一壶美酒,两只酒杯,似在等着什么人。
不时,又一男子出现在客栈门口。身上的衣袍有些破碎,可以想象到男子一路奔忙。男子径直走入客栈,在中间的桌子旁坐下,目光直视闭目养神的男子。
闭目养神的正是李征,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对桌而坐的人,然后端起酒壶,往对面的杯子上斟满酒,又在自己的杯子中斟满,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你总会来找我的。”
薛青山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酒杯,其中荡漾的酒水映衬出他的神色,面白如纸,憔悴的不成样子了。这几日来,他一路飞奔向云来城,就连路上被多少道树枝划破了衣袍都不知道。他只想着早点见到李征,他只想着早点得到米儿的消息。
“米儿在哪里?”薛青山开口问道,声音竟是十分的沙哑,仿佛喉咙里沉睡着一只暴怒的巨龙,巨龙吞吐龙息,几欲把对面的人烧成灰烬。
可他也有一些无力感,他凭什么追问米儿的下落?他有什么资格知道米儿的下落呢?当初是他抛下了米儿,抛下了过去的一切情分。是他把米儿推向了李征,一切都是因为他呀。
薛青山暴起的气势如虹,直指李征,可是坐在薛青山对面几丈距离的李征却纹丝不动。李征并没有因为薛青山的气势变化而有所反应,他仿佛幽深的大海包容一切,古井无波,深不可测。薛青山一黯,他明白了李征的实力肯定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估计他现在已经不是李征的对手了吧。想当年,李征受伤未愈之时,他便隐隐感受到李征的实力不可忽视,更何况如今……
自薛青山问出那一句之后,两人久久没有再说话。独留桌子上的两杯热酒散出一缕缕白烟,散入空气之中,仿佛两道香烛火,在祭拜着什么人。
“她已经死了……”李征缓缓说出这句话,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只因为这一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便可以毁掉一个人。
薛青山愣住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其实他在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族中那么多例命症患者的例子,皆无一人生还,米儿又何德何能能够例外呢?他只是不甘心,他借着寻找李征的理由,让自己缓一口气,给自己心中的愧疚与懊恼找一个平息下去的理由。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米儿真的死了,那么他的未来只能够永远的活在悔恨之中了,再无翻身之日。薛青山心中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离开家族的五年里,每天都因为对米儿的愧疚儿痛苦着,直到今日,他终于下定决心为了米儿而终生赎罪之时,忽然释然了。
是呀,他早就应该给米儿赎罪的,是他伤米儿最深,是他害的米儿哭……
“米儿最后走的时候,平静吗?”薛青山轻声问道。
李征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了身前已经凉了的不再冒热气的酒杯,往自己身旁的地上倒去,酒水在地上划出一道水线。然后他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直接往自己的嘴里倒去,滚热的酒水划过他的喉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或许是平静的,也是痛苦的吧。”李征又往自己身前的杯子里斟满酒水,看着滚热的酒水上,白烟袅袅,祭奠着那个人儿。
薛青山眉头一挑,心中有些怒气,“什么?为什么米儿会有痛苦,是不是你没有保护好她?”
李征也怒了,“我保护好她?为什么是我要保护好她?凭什么是我来保护他?难道不应该是你吗?啊?”
李征猛然拍桌而起,整个人气势飞涨,罡风猎猎,震的一抛哗哗作响。整个客栈中的人皆被惊动,没有实力的凡人们只能够窜逃,面对如此强大的修士,无一人敢留下来制止,就连客栈店家,都只能躲在柜台之后,瑟瑟发抖。这就是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天堑吧。
薛青山直面李征的怒气,他也只能是勉强保持坐在桌前的身形不动而已。没想到李征的实力已经到了这个境界,而李征的年级也仅仅只是比薛青山大上几岁而已,这让薛青山难免有些自愧不如,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却也无法否认。
李征看着面前这个救过自己的人,最终还是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又重新坐回了桌子前,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薛青山也端起了酒杯,缓缓的送到自己的嘴前,酒液划过舌尖,滚入喉咙,有一种一把吞入火球的感觉。这五年时间里他喝了太多太多的酒,那是因为只有酒能给他带来意思意思的畅快,那是因为这种火球滚入喉咙的触感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在想着李征的话,是呀,如果当初他答应了米儿的表白,那么就应该是他来保护米儿的一辈子,承担她的未来,爱护她的一切的。
“可是她最后选了你……”薛青山很不愿意说出这句话,就好像这句话就是他认输了,就是他让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让她跟另一个男人一切生活到永远。可是他不让又能怎么样呢?是他先放的手。
李征忽然意识到薛青山似乎陷入了什么误区之中,什么意思?米儿选择了我?呵,我多么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呀,我做梦都希望米儿选择的能是我……李征陷入了沉默之中,薛青山接着说道。
“她最终选择了跟你离开的……”薛青山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便永远的失去了那个女孩。
“哈哈哈哈哈”李征忽然发狂了一般大笑起来,他端起整个酒壶,直接往自己的嘴里灌去,直到酒壶中都酒一滴都不剩才停下来,说道。
“其实是她求着我带他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