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一直试着去体谅自己的父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告诉自己,他们是为我好,听他们的一定没错。甚至在离家出走前我都曾经迟疑过,站在打开的大门前,回头看着黑漆漆的家,想着这样对自己的父母是不是真的公平,可我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掉头离开。关上大门后,门发出标志性的响声,我站在门外,期待爸爸听到这一声后能意识到什么,起来发现我的失踪后能立刻追出来。
这当然没发生。
我最后还是回来了,被我的警察爸爸像抓犯人一样抓回家。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臂,我告诉自己,他这是怕我再离开,这是珍惜我的体现。可是,他用在手上的力气可一点都不小。我没被手铐铐过,但我想大概也就这样了。
小赢现在怎么样了?爸爸揍他的那几下真不轻,估计是把他当做拐走我的人了。“可以理解啊,谁孩子丢了不急?”要是以前,我一定会这么为他辩解。可现在,我只觉得自己的爸爸,是个乱发脾气的野蛮人,他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自以为一点错没有,对真正无辜的人却拳脚相加。如果站在我身边的不是小赢,而是正值壮年的蝙蝠比利,他还会这么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吗?大概一下就怂了吧。
现在的我,正失魂落魄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刚刚听到了“咚”的一声,估计是爸爸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我门前堵着了吧。这里是三楼,我的窗外又安装了防盗栏杆,唯一的出路也被他亲自堵住,这下子,我真的插翅难飞了。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开门声,大概是妈妈回来了。我大概一个星期没见过她了,酒店的工作突然多了起来,如果她在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吧。
不一会儿,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片,我捡起来一看,是妈妈的名片,背面有她的字迹。
“爸爸在你门前睡着了,我也有工作要忙,下次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好好把这次的事聊一聊。妈妈先回去了。”
我刚看完纸条,就听到了“咔哒”的关门声。我把纸条揉烂扔进垃圾桶,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按照一天三餐来算,之后应该是过了两天。这两天里,爸爸基本上都不在家,但他却准确地每一个半小时回来一次,为的是亲自押送我上厕所。锁好我的房门后,他再离开,不知道出去忙什么。除了上厕所,每天的早午晚饭也都在8点、12点和晚上6点准时送到。学校那边早就请了假,这是第一天早饭时他告诉我的,这也是我和他唯一的对话。
奇怪的是,我对这两天经历的对待,一点反感都没有。无论是一模一样的饭菜,还是被异性押着上厕所,我都坦然接受了,爸爸他也施行地理所应当,我真的不知道是爸爸他疯了还是我开始麻木,变得不正常。
我被抓回来那天是星期天,而在星期二晚上,我逃了出去。
那天吃了晚饭之后,我照常回到房间在床上躺下,十多分钟后传来了我家大门特有的关门声,爸爸又出去了。接着,无聊的我开始担心起自己的体重,这样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剩下的时间也都在发呆,不胖成球就怪了。
这时候,又有开门声传来。是爸爸忘了东西吗?很快我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咔哒”声响个不停,比起用钥匙开门,倒更像是在撬门。是小偷?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那紧锁的我的房间岂不是最危险的?贵重的东西要锁起来,不是人之常情吗?
门被打开了,接着是长时间的寂静,小偷一定是在观察情况。我手上拿着自己房间的垃圾桶,这是我房间里唯一能拿来防身的东西,小偷要是进来了,我就狠狠扣到他头上。计划好后,我把耳朵贴在了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也许是听得太认真了,“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大跳。是那种玩弄手无寸铁柔弱女性的变态小偷吗?
“笠原May?”是熟悉的声音。
“只有这里锁着,应该就是这间吧。啊,疼。”
“比利?小赢?”我叫出两个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名字。
“诶,笠原May?你在里面,放心,马上就救你出来!”小赢说得胸有成竹。
“话说,你的伤。。。”
我话刚说到一半门就打开了。比利单膝着地跪在地上,像是在摆弄锁,小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
“快!”小赢拉住我的手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我注意到了门前的地上,多了点什么东西,像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这时,比利的手机发出震动,他接通后紧张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
“有人来了?”小赢紧张地问。看来那是他负责望风的叔叔打来的电话。
“你们先回房间,躲进被子里。”比利把我们两人撵回房间锁上了门,接着就离开了我家。留下我和小赢两人。我们尴尬的相视一笑。
“你的伤,没事吧?”我仍有些愧疚。
“快好了。”
“你明明都劝我和他和好了,可他。。。”越说我心里越不好受。
“这次把你救走他应该也够难受的了吧?这我就满足了。”他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脸上挂着坏笑。
这时,又传来了开门声,和之前不同,这次是有钥匙的我爸爸。
“那封信。。。”我想起了刚刚出现在玄关的那个怪东西。
“别管了。”他拉着我钻到床上,蒙起了被子。
门打开后,只过了几秒钟,我的房门也“砰”的一声大开。我清楚地听到老爸气喘吁吁的声音,我赶紧用力呼吸,让被子看起来在上下起伏。老爸被骗了过去,很快关上门接着离开了家。
“真险!”小赢滚出被子跌在地上,他注意到了自己手机指示灯在发光,掏出来看了一眼,嘴巴长得老大。
“老张要我自己带你走。”
“怎么走?”我着急地问。面前这个人明显不靠谱,房门也锁了起来,比利来不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用这个。”小赢拿下自己一直背着的包,里面装着一把锯子和一卷粗麻绳。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和他两人手忙脚乱地在我房间的防盗栏杆上锯出了个洞,接着把麻绳系在我床上,再把它丢出窗外。
“长度应该正好,你先走吧。”小赢指了指窗户。
“你先吧。”我平静地说。小赢看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先攀上了绳子。很快,绳子剧烈地抖动了两下,这是他安全着陆的信号。
“那么,再见了。”我朗声对着黑漆漆的家说道,仿佛爸爸就站在那里。接着,我抓紧绳子,一点点滑了下去。由于夜深了,没有被一楼和二楼的住户看见。踩在草地上时,我有种恍惚的感觉。小赢拍了拍我的肩,笑了起来。
“锯子可是最后杀招呢。”我没有搭理他,想抬头看看自己的家,可又抬不起头。
比利和小赢的叔叔从远处跑来,我朝他们挥了挥手,走了过去。
再见了,我的家。再见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