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平定,群雄们裂土封王指日可待,今夜都显得无比兴奋,众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一个多时辰,喝的烂醉如泥。
尤其是臧荼,喝得尤为尽兴,频频找着结拜兄弟桓楚拼酒,想想也对,初来巨鹿时,被秦军所围,若没有桓楚不顾危险领军杀出,现在的自己恐怕早就成为一抔黄土了。
当然并非人人皆如此,项羽并未喝多少酒,或许他明白尚未到开怀大笑的时候,秦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旧拥有上郡、北地、关中以及巴蜀等地,函谷关是天下第一雄关,没有拿下咸阳,就不能算是反秦成功。
况且还有件事也让项羽有了一丝警惕,据先报,刘邦的一支偏师已经到达陈郡、颍川郡一带,虽然没有拿下什么像样的城池,但刘邦挺能蛊惑人心,原本数万的人马一下子听说膨胀到近十万人,成为了楚地仅此于项羽集团的实力派力量。
出征前,怀王曾与天下英雄有约:“先入关中者王之!”项羽心下笃定,千万可不能让刘邦那个痞子抢了先。
宴散,很多人被随从们搀下去休息。
项羽并未饮多少酒,无心睡眠,遂走出营帐透透气,是夜暮色苍茫,凉风习习,举目望去,星光满天。
遥想当年,自己十余岁持刀就截杀十余名盗匪,二十三岁随叔父手刃殷通,雍丘大战李由,巨鹿之战时屠宋义、败章邯,短短数年,天下皆知其威名,可惜叔父已逝,若是叔父他老人家还活着,见到羽儿今天的成就,该有多么得欣慰啊!
项羽思之,难免唏嘘不已!
此时,范增轻轻来到项羽身后,项羽深谙武学,听力绝非常人可比,遂转身说道:“亚父,夜已深,外面湿气重,您年纪大了,要早些休息。”
项羽言词间充满关切之色,绝非客套,范增感到心中暖融融的,回道:“亚父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了,见羽儿并未歇息,也想出来和羽儿说说话。”
项羽笑着说道:“今夜夜宴,羽儿看亚父神情颇为冷静,对诸将皆察言观色,心想亚父定是在使相人之术。亚父智谋超群,更洞悉人心,不知今晚有何收获?”
范增言道:“今晚参宴之人以为天下大势已定,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对富贵荣华赤裸裸的贪婪。岂不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纵使富贵一时,也难保立命一生。不过席间有一人,倒是让老夫看走了眼,此人志存高远,若他日纵之,如放虎归山、困龙入海。”
项羽带着一丝笑意地问道:“哦,是谁?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让亚父关注?”
范增却有些顾虑地回道:“此人羽儿倒是十分熟识,便是令祖的高徒,下相桓楚!”
项羽显得很惊讶,反问道:“亚父为何这样认为,桓楚从小与我相识,不过一介武夫,哪有亚父说的如此这般。”
范增道:“羽儿,其实亚父以前也未曾在意此人,自从我军渡河北上大败秦军后,亚父听闻了桓楚的几件事情,遂认为桓楚非同一般。”
“在邺县与民约法三章,使邺县及周边很快安定下来,这需要何等的智慧。率千骑于万军之中营救燕王韩广帐下臧荼,后结为八拜之交,这需要何等的勇气。招降秦国旧吏县丞李溢,这需要一定的肚量,要知道楚秦之间可是誓不两立。重用陈余帐下小吏夏说,老夫听人言,夏说有些辩才,而其他才能很是平庸,如何能直接胜任军长史一职,后来老夫想明白了,桓楚这是效仿燕昭王“千金买马骨”之事,希望通过重用夏说,吸引更多的人才来投。”
“除此之外,有件事就更值得深思了,桓楚以寻项声为名来到河北邺县,后不断招募兵马,在我军与王离、章邯的数场大战之中,桓楚浑水摸鱼,竟然招降了上万秦军,如今全军已达二万人。早在邺县时,就将全军命名为定难军,何为定难?平定天下,救黎民于危难是为定难!羽儿,桓楚有如此志向,难道我们不应该警惕吗?”
听范增说完,项羽久久未语。
其实项羽心里也很震惊,想不到桓楚竟有如此英雄之志,为何我一直都未曾发觉,记得当初托季布为媒前往庐江郡拜访吴芮之时,原以为桓楚不过是重色之人,寻常将才。现在看样,难道是刻意隐瞒,还是其他一些原因?这还是我多年前认识的那个喜欢飞鹰走犬,舞刀弄棒的武夫桓楚吗?
范增见项羽许久没有说话,心中定是有疑虑,于是岔开话题侧面言道:“今夜星光满天,羽儿可知观星之术。”
项羽道:“观星术倒是听闻,至于其理却是不知。”
范增凝神说道:“长期以来,天上星辰与世间之事之人皆有关联,只要能细心独到地观察星辰变化,那么就会给予我们很多启示,也就是所谓的天象示警。”
项羽于是问道:“就依今夜,亚父观星象,能得知什么?”
范增手指着西北一处,言道:“羽儿你看,西北之际有一颗硕大的星辰,正位于内史郡一带的上空,让人感觉摇摇欲坠、黯淡无光。那是帝星,象征着秦二世胡亥,若老夫所料不错,胡亥倒行逆施,命不久矣!”
项羽笑道:“那是自然,天下联军不久就将入咸阳,胡亥能活的了吗?”
范增道:“羽儿你再看东南之际,有颗星光彩夺目,经老夫数年观察,此星冉冉而升,于是断定应该象征着羽儿你,将星出现,你将领导天下群雄,完成反秦大业。但自去年开始,亚父发现星象却有了改变。”
项羽疑惑地问道:“哦,当真!请亚父言之。”
范增接着言道:“羽儿你看!在将星的旁边,竟然还有一颗星,虽小却日趋光亮,与将星遥相对应,应该为客星,有犯将星之嫌?”
项羽道:“桓楚乃泗水郡人,若依刚才亚父所言,不正好对应着桓楚吗?”
范增摇了摇头回道:“应该不是。羽儿你再看,正北边亦有颗星,熠熠生辉,而且还拖着淡色的光芒指向西北,此星在最近数月才出现,老夫根据时间推算,此星的出现,正好是桓楚来到河北之时,可以断定,此星决不会象征着赵王歇,结合桓楚的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此星应该象征着桓楚!”
范增接着言道:“羽儿,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群雄中苟且偷安者有之,贪慕虚荣者有之,有英雄之志者亦不在少数。今天皆为盟友,明日就是生死仇敌,所以行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节,无论对待谁,事关雄图霸业,必须当断则断。羽儿,亚父说的,你明白了吗?”
此时,项羽脸上的表情亦严肃起来,缓缓地回道:“亚父放心,天下群雄,不管有无异志者,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