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
天气依然比较冷,但已不似冬季那样凌冽刺骨,万物开始复苏,路边的草儿正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在风中摇曳着,田野间时不时地传来阵阵虫儿的叫声。
通往下相县治的路上,蓉、臻姐弟俩有说有笑,格外兴奋。桓楚走在前头,边走边吃着桓蓉带给他的早餐,饭团,由于腹中饥饿,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桓家村离下相县并没有多少路程,步行大约个把时辰,翻越两三座山岗,便来到下相县治所。
古时,人们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此时,城内已经恢复白天的喧嚣,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商贩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叫卖之声、吆喝之声不时传入耳中;农户们则赶着牛车,携带农具,前往田地里辛勤耕耘,憧憬着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也好能早早上交赋税,以应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们。
看得出,城中西、北两条街道是商人和一些自由农所住。东街与南街,相比较而言,显得有些冷清,但井然而有序,一瞧便是官衙所在地以及下相一些头面人物的住处。桓楚记得,一次和项羽交谈中得知,项梁有一座府邸应该是在南街的中间地段。
桓蓉距离上一次来下相,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与过去相比,下相变化还挺大,处处又都充满新奇,尤其是每到一家店面前,桓蓉都想停下来仔细瞧瞧,桓楚不禁莞尔,女人,几千年的天性似乎从未有一丝改变。
桓楚向桓臻道:“小七说的店在哪里?先办正事吧”。
桓臻道:“辩方向,我们在西街,小七兄弟说的店,名叫景记酒肆,位于北街,城门的入口不远处”。
见他二人提及此事,桓蓉赶忙道:“桓大哥,小弟,上午就陪姐姐逛逛吧,到了中午,我们正好去景记,边办正事边吃东西,你们看可好?”
桓楚不愿扫了桓蓉兴致,笑着点头答应了。
上午购买些小物饰,对桓蓉而言,时间转瞬即逝,实在是意犹未尽。桓楚紧跟桓蓉之后,在喧闹的人群中游走着,不过,也有一样好处,暂时忘却了对未来的忧虑。
晌午,已到午餐时间。
桓臻道:“桓大哥,你看,前面就是景记酒肆”。
桓楚走上前去,一座颇有楚地韵味的酒馆,外观有特色,古色古香。正门牌匾,小篆刻写“景记酒肆”四字,店中座位已满,生意倒是比较兴隆。
桓楚等进店,伙计快步上前。
“客官,一楼已满,小的引诸位上二楼。”
桓蓉道:“好,顺道问下小哥,荆小七在吗?我等找他有事。”
伙计忙答道:“在后面厨房忙着,一会儿就到前厅,小的就去告诉他,楼上有三位客官找他。”
桓蓉等和伙计一边说着,来到二楼,寻张四方桌子,众人走了半天的路,便坐下休息,点了些荤素之类的菜,等着小七上来。
不一会儿,见小七急匆匆地上楼,两手端着托盘,看样子,怕是旁边的客人催的甚急,才致如此。
桓臻赶忙说道:“小七,我们在这。”
就在小七快步走时,脚下似乎被东西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不巧的是,托盘里的食物象是长了眼睛似的,洒在旁边客官身上。
那客官大怒,怒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小七不知所措。急急巴巴说:“我、我不是故意摔得,殷爷,是你、是你腿伸长了,不小心把我绊倒了。”
桓蓉姐弟见小七摔倒,赶紧过来搀扶。
景掌柜听楼上有咒骂之声,匆忙奔上来,见此情形,急忙道:“殷爷消消气,有什么损失,本店照价赔偿。”
“景掌柜,今天是本爷和荆小七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要说赔偿嘛,哼!小七,本爷问你,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本爷身上的衣服可是正宗蜀锦,通过咸阳从蜀地购来的,货真价实。蜀锦,你听说过没有,陪得起吗?”
荆小七被说得不知如何是好,桓蓉姐弟也不知蜀锦究竟价值几何,没明白,不好开口。倒是景掌柜,脸上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
“小七。”
殷爷继续道:“爷这衣服,你一个小伙计陪不起。不过嘛,爷向来心善,听说你有一妹,叫荆芸,因家中生计所迫,欲寻一大户人家为婢。过些时日,将荆芸带来,今日之事,就暂且罢了,否则,这下相,还没有殷开山办不成的事”。
听到此处,桓楚心里觉得十分搞笑。殷开山,听说过其名,会稽太守殷通的远房族侄,估计都快八杆子打不到一撇了,为了往脸上贴金才这样说。殷开山是习武之人,倚仗家中良田,市面营生,人前风光,背后实际上干着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勾当。
今日用上此等烂计,不是为色所迷,就是智蠢如牛。桓楚暗道:“小七呀小七,遇上我桓楚,算是你的运气。”
想到此处,也解开桓楚心中疑惑,小七摔倒,似殷开山这样的习武之人,即使是普通人,也会条件反射选择避让,原来是瞧人家阿妹故意凑上去的。
想明白这一点,桓楚离开座位,走上前来,向景掌柜道:“景掌柜,您是生意之人,应知这蜀锦的价值,念在荆小七这勤勤恳恳地份上,不如先赔偿殷爷的损失,至于小七欠您的,就让他以后做工慢慢还你,景掌柜,意下如何?”
景掌柜感到十分为难,他知道小七受冤,只是他更清楚,殷开山是什么人,不是自己能够吃罪得起的。想到此点,最好法子就是沉默是金,闭口不言。
景掌柜这条道行不通,桓楚看来只能来硬的了,对付殷开山这样的人,拳头就是最好的道理。
桓楚脸上露出十分不屑的笑容,朝殷开山道:“真想不到,在下本以为你只是个武人,哪知道竟然还是蠢人。为夺小七之妹,好将其骗入府中,竟愿意浑身上下被泼上菜汤,难道就不怕自己被烫伤?”
“万一下次又瞧上别人之妹,不似小七这般店中伙计,而是那挑粪之人,那阁下岂不是要被泼上一身粪便,想到阁下为美色,用上此等下三烂的手段,佩服,佩服之至啊,哈哈!”
楼上闹出不小的动静,楼下食客们,有不少边吃边仔细听着,后来,听到桓楚之言,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殷开山脸色极其难看,从小到大,他没少欺负别人,但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没被别人这样侮辱过,渐渐地握紧了拳头,眼神中流露出杀机。
桓楚发现了殷开山的杀机,但依然用嘲弄的眼神瞧着他,桓楚自认自己的武艺,吴越一带能胜过自己的屈指可数,对付殷开山,小菜一碟。
或许是殷开山从未吃过亏,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信。在别人的嬉笑声中,殷开山怒吼,拳出如风,对准了桓楚的下巴。
不知有多少次,殷开山就是这样出拳的,随后看着别人痛苦地捂着脸,不过今天,殷开山错了,大错特错!
他甚至没有看清桓楚是怎样出手的,自己的拳头竟然被对方用左手犹如铁钳一般地捏住。紧接着一股钻心地痛,他彷佛听到自己手骨骨折的声音。
十指连心,疼痛剧烈,殷开山的双膝不听使唤地跪在地上。对殷开山而言,奇耻大辱啊!强烈地刺激下,殷开山不顾一切,用左手抽出藏在袖口的一柄短剑,刺向桓楚。
桓楚大惊,出乎意料!
要知道秦灭六国后,收缴民间兵器,封武库,百姓间私藏武器可是重罪,世家豪门若用刀剑之类的武器,也得向官府备案。
看着短剑刺向自己,寒光闪闪,桓楚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武功虽高,但距离太近,情急之下,避让仍是不及,短剑依然贴着腰部皮肤划过。
桓楚心中怒起,爆发出嫉恶如仇的天性,全力一脚击中殷开山心窝。殷开山哼了一声,口出鲜血,手中短剑掉地,重重地从二楼跌落至一楼,更为不幸的是,后脑勺还磕向了桌角,瞧其架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这辈子算是玩完了。
桓蓉赶紧撕下半小截衣服料子,给桓楚包扎伤口止血。桓楚看了下伤口,是皮外伤,不碍事。
桓楚虽然知道自己将来可能会杀很多人,可是现在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有些心虚,趁着景掌柜等众人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捡起地上短剑藏入袖中,在别人目瞪口呆中赶紧拉着蓉、臻姐弟俩闪出店外,往南疾走。
桓蓉边走边喘,“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桓楚道:“送你们去项兄弟那,项家世代为楚国贵族,整个吴中地区影响非凡。刚才那么多人,见到我们在一起,秦律森严,一不留神,你俩就落下个杀人从犯的罪名,若你们留在项府,我想会稽太守殷通应该不会为难于你们。”
桓蓉问道:“桓大哥,你不和我们去项府吗?”
桓楚道:“我不去,我去岂不是让项兄弟为难吗?殷开山有错在先,但我毕竟盛怒之下将他杀了,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又如何能强词狡辩。今日之举,反正权当是为民除害,那个殷开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直不啃声的桓臻,冷不防冒出一句:“桓大哥做的对,小弟极其佩服,殷开山若是不死,不知有多少少女毁在他手,此举虽说是触犯秦律,但桓大哥所为是惩恶除奸,豪侠作风。”
桓楚深深地看了桓臻一眼,内心一阵激动,稀里糊涂地穿越秦末小半年,终于有粉丝了。
桓蓉想到,若不是因为自己姐弟二人,桓大哥哪能摊上这样的事情,不禁心中酸楚,呜咽地说道:“桓大哥,我们去项府你固然放心,只是你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我,我去芒砀山!”
桓楚接着言道:“我们现在就分路走,你们去南街项府,项兄弟和我义气深重,也认识你们,定然会将你们留在府中。我现在就从西门出,我若随你们一起,反而暴露你们的行踪。”
见桓蓉眼圈通红,桓楚心中不忍,好言抚慰,“桓蓉,桓大哥答应你,不出一年就会回来,听话,不要再难过了。”
桓蓉见此,没在说什么。瘪了瘪嘴,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泪水又忍不住地流下来了。
桓臻道:“姐,我们快走吧,不要让桓大哥担心了,估计这会县府的衙役应该出动了,桓大哥,要保重啊!”
桓楚道:“保重。”
飞奔西门而出,疾行大约有三四里路,转向往北,直奔芒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