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奎似乎也没能睡着,听到元一房中有动静,遂来敲门。
此时,月已升高,月光如因,窗户破烂,本不遮光,这会斑斑驳驳,屋内俱是光影。
“二哥还没睡?”
“怎么能睡着!听你房中有动静,就孤过来看看。”
“我刚刚梦到父亲了。”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想太多了吧。”
“二哥,我还有一事相禀,是荔枝的事”
“哎,今晚可是……”
“是,二哥,我心中不忍,日后还请您周全”
“荔枝姑娘也是敢爱敢恨,果真能留得你一点血脉,我与母亲自会周全,这个不必担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元一对着窗外姣姣月光,不禁悠悠的唱出诗经中这一歌谣。
“哎,……”
元圭退出房间,元一还在唱着,独留背影,没有回头。
张府书房,几人面色沉重。
府中丫鬟将茶盏轻轻放到各自桌前,悄无声息的退下。
“马腾,兹事体大,你可要想清楚。”
“老爷,小的已经此事禀于家慈所知。兄长也在这,他并不异议”
“马鸣,兄长如父,听闻令尊早逝,一应事情还要请你决断。”
“老爷,家弟感念您与妇人恩情,此次自愿代公子应召,开始时,我虽有顾忌,但如今马腾心意已决,我也断不会在阻拦。只是后续之事还请老爷能多方打点,让他面受一些无妄之苦也就罢了。”
“你兄弟二人且受老夫一拜”,说着,张勋即要行大礼。
元圭、元一二兄弟忙上前将他们扶住。
“老爷,万万不可如此,我兄弟二人如不是蒙老爷、妇人眷顾,怕也是早已饿死街头了。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马家兄弟,你们的恩德老夫此生难忘。你们放心,马腾此去,我定会打点周全。小儿河清尚卧床养病,不能在此行礼。我意让你三人结拜为兄弟,自此张马两家不分彼此,路途漫漫,以后还能有个照应,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感念老爷大恩!”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样恩不恩的,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择日不如撞日,结拜仪式就在今天举行吧”
躺在病床上的张河清被府中小厮扶植后院。
假山之前,立下香案,摆上祭坛,三人跪叩天地,焚香而誓,又把那“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话祭告了天地,三人血气方刚,虽旁人不忍,但手起刀落亦把那血酒斟满,一饮而下。
论齿庚年轮,排了序此。
“今日祭拜,也当是一件大事,理应设宴为记。”
张勋一边另厨房备菜,一面有差人去请元圭、元一的母亲麦氏,随行之人中有多遣了一二丫鬟,言及以后就让麦氏常住府中,不必再回凤凰小镇那破败的草庐了,此次让丫鬟同去,亦是要帮着收拾仔细。
等到张府上下收拾停当,官家衙役也已到府上请人了。
这元一和张河清年龄不相上下,又同时生在富贵之家,周身气度也是不分伯仲,细细分来,元一的气度更是比河清更多几分雍容。
“张勋,你可知罪?”
“老夫知罪,只因小儿前几日身染风寒,是以在家多调养几日,耽搁的时间,还请军爷代为周全”
话说至此,银两打点自是也不敢吝啬。
看着元一随官军所去,张府上下自是一片悲痛,嘤嘤啼啼的弄出很多音响。
皇家有令,这些悲欢自是难以在丹青中跳动,自古皆然,青史难载。
武皇因着狄仁杰的谏言,下旨免去独子之家的应征任务。这张河清的差役自也是可免。但元一心中所想、肩上所负巴不得抓住这次机会,后张勋虽再有劝勉,也一一被元一说明,“张河清”是以还在进奉之列。
“父亲,你能原谅孩儿此番决定吗?”
少年元一匍匐马前。
元一之父,冯君衡,铠甲披身,血污图面,手持战刀稳坐青骢。远处似有千军奔腾呐喊,此处却静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响,唯有马鬃和钢盔上的笙节随风舞动,犹如铁鞭,一下一下抽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
“孩儿不肖,辱没先祖。心中存有此念,实为求得生人一条活路。”
“孩儿曾有凌云之志。然近日颠沛,母亲白发似是绞心白绫,令儿气息难平。”
“想往日荣华,似是南柯一梦。贪恋富贵岂是本心?奈何世事沧桑,沦落草莽,想母亲金玉之身险遭乞人肌肤之辱。堂堂七尺男儿,此番境地,竟也是如诛心之痛”
“父亲,支持孩儿的决定吧!”
“父亲!”
“父亲!”
君衡右手紧握钢刀,左手猛提马缰,刃指西北。
口中大喊,“杀!”
忽见其身后万马奔腾,黄尘腾空,战鼓震天,喊杀盈空!
顺着君衡所指方向,如箭急驰。
在岭南户部行局为这一班少年公子哥准备的驿所,元一又被梦中父亲的喊杀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