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尘界,一条名作遇龙的大江横贯大陆南域,大江苍莽,滔滔汩汩的江水蜿蜒东去。
此时,正值月落破晓时分。
遇龙江中游的一处河段,天边微微泛白,江心弥漫着茫茫白雾,大江就似一条白龙遨游云端。远远的,一下一下的敲锣声清脆响起。
“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一个少年左手拎了面铜锣,右手拿着根木头梆子,睡眼惺忪的喊着。
少年约莫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瘦小,浓眉下长了一双小眼睛,身上裹了件破洞的棉袄,几团棉花不安分的鼓了出来,头戴一顶黑色小毡帽,一边敲锣,一边向江边走去。
“保重身体,你们倒是保重身体了,这难熬的罪可都让我自个受了,大冷的天,不老实在家睡觉,谁愿意做这份活计。”肖遥嘴里嘀咕,冷风一吹,身上寒意更甚,不觉打着哆嗦扣紧帽檐,又拢了拢棉袄。
想着再走一圈就算完成今天的工作,可以回家补上一觉,肖遥精神了不少,敲着锣又向前走去。
眼前的遇龙江晨雾蒙蒙,左右两座山峰就像伏地的黑色巨兽,隐藏住了大江流向,不知道哪里是源头,又流向哪里,肖遥听着拍岸的水声,不禁思绪也随着江水翻滚,双眼迷离了起来。
他自小就无依无靠,除了胸口有块黑石吊坠,就连父母是谁,他也分不清楚。听村里人说,肖遥是从遇龙江飘来的弃婴,恰巧被渔民撞见,才没早夭在江中……
名字是肖遥在五岁那年,村里一个半疯的外来书生给取的。
那秀才时疯时好,给他取名时随笔就写下了肖遥两个字,紧接着嘴里就不停呼喊着:“肖遥!肖遥!”从那以后,不知怎么,书生竟彻底疯掉了,见到男人一个劲的流口水,见了女人就要露出白花花的腚沟,也不管是姑娘还是媳妇,只是一个劲的摇晃屁股。
书生疯了后,肖遥便不再居无定所了,直接被村里人安排进书生家里,一来解决了肖遥住宿问题,二来两人住在一起也好照拂。这么多年来,村里人对待两人颇好,吃穿都是各家平摊。在肖遥十二岁那年,念及他身子瘦弱,又给他安排了打更这个活计,每年还筹出二两银子作为工钱。
年纪大了些后,难免会活动心思,肖遥早早就不想打更了,想去十里外的落雁城谋一份像样的差事,只是和疯书生相处的久了,就算有村里人的帮衬,他也还是放心不下,而且打更这个苦哈哈的累活,除了肖遥,也没人愿意去做。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或许我一辈子也只能做个更夫了……”肖遥轻叹一口气,双眼笼罩着迷雾,心里一片迷茫,他深深的望向遇龙江,想知道那江的尽头是什么,是不是也有一个小渔村,也有一个打更的少年……
“听人讲,外面的世界可怕的很,那些仙师动不动就要害人性命,其实……当个更夫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吃喝不愁,还能时不时蹭顿鲜鱼吃。”肖遥安慰着自己,脸上露出淡笑,可心底却仍是一阵阵的空落落,他的心就像翻滚的江水,不在这偏僻的小渔村,早就随波流向了远方。
肖遥长吸一口气,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又延着江畔走去。
“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他刚喊出一嗓子,正要敲响铜锣,眼中却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张大了嘴巴,手里的木梆子停在半空。
远处山峰忽然微光一闪,钻出一青一黑两道虹光,流星坠落似的,穿透层层晨雾,向着肖遥直射了过来。
转眼就到了不足百步!
“仙人!”
肖遥扭头望去,目光顿时为之一眩,呼吸也沉重起来,脑海嘭的一声一片空白,想大声惊呼,心里又有些害怕。
手一抖,铜锣和木梆子都掉在了地上,眼见长虹越来越近,他也来不及再去捡,一撒丫子,跑到了江边的一棵柳树后。
“躲在这里,应该不会看到我了。”肖遥趴在地上,前后左右打量一圈,柳树足足有三人合抱粗细,眼前又有两座小土丘遮挡,想来应该不会被人看到,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把毡帽扔在地上,肖遥瞪起两只圆溜溜的小眼,慢慢抬起了头,目光透过土丘间的空隙向前望去。这么一晃的工夫,青色虹光已经到了近前,江雾向两边散去,虹光也逐渐清晰起来。
青虹是一把淡绿色长剑,上面站立一个中年道人,束冠青衫,长髯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黑虹紧随其后,是一只足有一人高的黑毛野兽,等到了近前,才发现居然是一只皮毛锃亮的黑貂,瞳孔里幽光闪闪,两肋还长了一对蜻蜓翅膀似的骨膜,骨膜上下一动,就窜出去好远一段距离,黑貂拖着黑绫似的长尾似乎在追赶着青剑。
貂背上同样也坐了一人,可那人全身都笼罩在宽松的黑袍下,脸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片。
前方的青衫道人额头一根根青筋暴起,此时正是天寒地冻的隆冬季节,道人又只是一件薄衫覆体,却还是汗水横流,顺着脸颊又流进衣襟,脚下飞剑也跟着嗡嗡颤抖个不停。
黑貂的速度明显超过飞剑不少。
就在两道虹光即将靠近的时候,道人突然轻喝一声,向前踏出一步,足尖轻点泥沙,就落在了肖遥眼前的江滩,同时,脚下青剑斜飞到苍穹之中,化做流光,兜了一个大圈又回到道人手中。
呼呼风声一响,黑貂同样带着黑袍人骤落江滩,静立在道人对面。黑袍灌了江风鼓荡起来,黑袍人原来在脸上遮了一张寒光凛凛的铁质面具,一人一兽,一言不发的瞅向道人。
道人面色红润,鼻孔里发出微弱悠长的喘息,两条眉毛戟立。
两人一时沉默。
肖遥在一旁土丘后屏住呼吸,身形被土丘和柳树遮掩,只露出一双小眼,眼皮顶在额头上,目睹眼前这一幕,心脏砰砰乱跳。
神色惊惧,而又有些狂热!
“这道人不是落雁城中的青云吏,可装束相同,应该也是青木剑宗的仙师!可这黑袍人又是什么人?面具好生古怪……”肖遥沉住气,默默寻思着。
青木剑宗下辖有一百零八座城池,皆受剑宗庇护,落雁城就是其中之一。
而各城都有一名青木剑宗驻守的弟子,也就是青云吏,在城中的身份高贵,受人崇仰。青云吏只管朝贡采举之事,都是穿着青衫,高束玉冠,很容易辨认。
对于黑袍人,肖遥则是全然不认识,那黑袍人头发凌乱披肩,张牙舞爪的四散在寒风中,脸上面具黑光闪烁,面具上的表情一片木然,看不出是喜是怒,却又感觉透着一股幽幽的凉气,越是细看,越有压抑森冷之感。
肖遥被面具一惊,隐约猜想到,那黑袍下不是有血有肉的身躯,而是具没有温度的死尸!
“宗主早料到你们会动手,才特意派我来传口谕,只是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帝宫的人又这么看得起贫道,刚过岐山,就派了影卫前来截杀!”中年道人一脸淡笑,看似洒脱,神色间却凄凉难掩,握着剑柄的手也紧了一紧。
黑袍人依旧沉默。
大袍猎猎被冷风吹响,黑袍人抬头望了一眼天边,朝霞如焰火般灿烂,面具上露出的嘴唇不禁抿了一抿,嘴角轻颤,却没发出声,似在念叨些什么。
“这黑袍人原来是个哑巴,难怪不说话。”肖遥本身也算是落雁城人,属于青木剑宗的地界,而且那黑袍人本身看起来就冷冰冰的,不像是好人,他心里自然更偏袒青衫道人一些。
肖遥正暗自腹诽着黑袍人,江畔蓦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嘶鸣,如鬼怪嚎叫一般,肖遥心里一颤,就发现那声音竟是从黑袍人嘴里发出!
黑袍人双脚一蹬黑貂,猛的踏空飞起,身子一晃,空中就出现重重叠叠的黑影,无数黑影就好似一道水墨浸染的雷霆,笔直的扑向了青衫道人。
“甲木剑气!”
道人反应迅速,双指从剑锋抹过,手中青色长剑就发出耀眼的芒辉,道人就势横扫,反身射出一道青色剑气,剑气激荡而起,在江滩撕开一条深深的沟渠,呈半月形状卷向了黑影。
剑气锋锐异常,所过之处空气爆鸣,噼里啪啦的炸响,一眨眼就破开了数重黑影,气势丝毫没有减弱,余下的黑影在剑气下也纷纷破碎!
肖遥睁大了眼睛,眼睛里精光闪闪,只觉得那剑气披靡,无可阻挡,张大嘴巴差点就叫出一个‘好’字,就这时,那青衫道人身体蓦然颤抖了一下,衣衫从后往前,吹气似的向前鼓动。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