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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城市.记忆 010

每一天,她就像个孤独的旅行者,一个人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穿梭,行走。

偌大的城市,她每天都会发现自己的旅途里有不一样的风景!

广场上有高大漂亮的圣诞树,挂着各种彩色的小礼盒,彩铃,袜子,雪花,麋鹿。她不知道什么是圣诞节,看见广场上有搞商品促销的工作人员,穿着鲜亮的衣服,戴着红色的圣诞帽子。在人群中高声招摇。她觉得这一切都离自己很远,但却让她喜欢。她的世界不会有圣诞老人,不会有礼物。如果这是一个开心的日子,她也会感受着别人的开心。如此而已。

夜幕慢慢降临,城市的霓虹点亮纵情声色的夜晚。商场里播放好听的圣诞歌,街上的行人成群结队,拥挤着各个耀眼的橱窗。餐厅里欢歌笑语,斛筹交错,尽情的狂欢,只为一个和自己无关的节日。

平安夜,她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很美。城市的灯光酒色,在她的背后渐渐隐没。她抬起头,看见漫天的星光,那才是她世界最美的风景。她觉得,真正的平安夜,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的物品拿去回收站卖掉,然后直接走回家。只是今天晚上比平时晚了一些。当她走到某个街角的转弯处,忽然发现一只白色的小狗坐在路灯下面。她走到它面前,它吓得想逃跑,但站起来踉跄地走了几步又坐了下来,一只后腿的茸毛上粘着鲜红的血渍。它受伤了,她一阵心疼,望望四周,看附近是否有它的主人。但除了公路呼啸而过的汽车,根本没有人会理会这个受伤的弃儿。

她忍不住蹲下来抱起这个漂亮的小东西,用手轻轻的捋着它柔软的身子。它眼神惊恐,不停的摇着头四处张望,想从她手上逃脱。她拔开它后腿上的茸毛,看到一道深深的伤口,一挣扎血就渗出来。她的心难过,又害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不可能对它弃之不顾,但又拿不定注意是不是应该把它带回家。她站在那里等,看有没有人来认领。但过了好久,还是没有看到它的主人,大概他们真的是失散了吧!于是,她把它抱了回家。

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小狗腿上的伤,就在箱子里找出以前妈妈烫伤时用过的消炎药水,一点点的涂到它的伤口,然后又找来一块碎布,轻轻的帮它包扎。在得到她悉心的照料下,这可怜的小家伙似乎变得温顺一些,安静的坐在地板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搭救自己的好心人。

在她为自己做晚饭之前,她用一只小碗打了一些锅里剩余的稀饭放到小狗的面前:来,吃吧!

它在碗里舔了几口,也许是发现里面的味道不对劲,就摇头晃脑的放弃了。她看在眼里,却并不知道这个名贵的种类,在它过往养尊处优的生活里,一天在食粮上的花费就远远超过她一天的收入。她见它不肯吃就以为它是受伤没胃口,或者根本就不饿。

等到她吃完晚饭,那小家伙碗里的食物还是一动没动。她蹲下来,揉着它的小脑袋:为什么不肯吃饭,你不饿吗?来,吃一点。但它还是毫无反应,一副任性的样子。

她本来有点害怕这些动物,因为在乡下的时候,那些凶巴巴的大黄狗常常对着陌生人大吼大叫,而且动不动就打架。所以她以为所有这些物种都一样的凶暴。但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却不一样,那可爱柔软的白色茸毛实在讨人喜欢。而且它那么娇小,圆圆的眼睛里还充满友善的目光。还有那一双高高翘起来的棕色大耳朵,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害怕。

见它对眼前的食物始终没有兴趣,她就蹲在那里,跟它说话。问它为什么会受伤?它的主人在哪里?为什么会失散?而自己又要怎样才能把它送回家?仿佛它能听得懂她的话,却忘了自己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语,那小家伙对她的话一点回应也没有。

妈妈回来,见屋子里突然多了个不速之客,既不表示她的欢迎,也没有当面的反对。只要不给她的生活带来困扰,这样的收留她并不在意。望着女儿眼中流露的喜悦,也许这是个好事,至少,可以让她有个伴。

她为它用纸箱做了一个简单的小窝,把刚才碗里的食物也放进去,只是在里面再多加了一点菜汁,如果它饿了,随时可以吃得到。等一切安排妥当,她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她一醒来就打开它的小房子,看它还在安睡,但碗里的食物却仍是昨晚的模样。她吓了一跳,以为它死了,一把将它抱起来。发现它的身子是暖和的,它也被惊醒,睁着惺忪的睡眼。她为自己打扰它的休养而心怀谦意,但见它还活着,就放下心来。

她把旧的食物倒掉,在自己的早餐里分出一些,重新放到它的碗里。热腾腾的小米粥,还有半只馒头。可能是饿坏了,它不得已才放下自己的面子,委屈地吃下这顿索然寡味的早饭。

她出门,跟它说再见。她一天会回来两遍,中午,晚上。她自己买菜,做饭,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这个房子总是冷冷清清。如今多了一个伴,尽管她们不能交流,但她还是满心欢喜的跟它说话。她不怕自己心里的秘密传到它的耳中,因为它听不懂,也永远不会泄露。

小狗的伤很快就好起来,似乎所有动物都有某种天生强悍的自我修复能力。过了三天,它就可以勉强走路了。而且,它的适应能力也似乎特别强,在它恩人细心的呵护和照顾下,它已经觉得自己完全属于这里。她一回来,它就走到她的面前撒娇,她喜欢抱着它,亲昵地蹭它毛茸茸的身子。它是个爱干净的家伙,却一点也不抗拒她身上的脏。

到了第四天,她带着它出门。像好朋友一样,她喜欢自己的旅途有它作伴,看着它紧紧的跟在身边,她看到它的忠诚,那是一种不离不弃的情谊!

傍晚的时候,她带着它来到之前发现它的地方。她觉得可以在这里等到与它失散的主人。但一想到要和它分开,心里又舍不得,但它终究不属于自己,或者它原来的主人正为她的走失而伤心难过。她把它抱起来,对它说:如果见到你的主人,你愿意跟他走吗?还是会留下来陪我?

她当然得不到它的回答,她抚摸它的身子,心里却禁不住默念:但愿没有人来。

确实没有人来。第一天终于没有等来它的主人。终于不用和它分开。

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等到。

这大概是缘分吧!如果它找不回原来的主人。那,她就是它的新主人了。不过,在她眼里,它并不仅仅是一只宠物,更是她的朋友。不是她不愿意把它送走,既然等不到有人来,那就证明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了。为了对它的加入表示欢迎,她给它取了个名字:阿土。

阿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我就是你的朋友啦!她开心的对它说。

她为自己终于有了朋友感到开心,吃晚饭的时候,她把阿土抱到桌子上。自己吃什么,就给它吃什么。它已经不再像开始那样挑三拣四,虽然吃的简单,但它得到的恩宠却是最高的。

世纪末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千禧新年了。

今天天气更冷,广场上却也比往常多了好多人,一大群凑着热闹来等待倒数的人。她带着阿土从人群中走过。广场上有个大屏幕的电子钟,显示着末世纪最后的一段小时光,数字由年到月,日,时,分,秒,一秒一秒的向着新纪元流去,也一秒一秒的与昨日告别。

望着头顶上的电子钟,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失落!一转眼,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快半年了。旧日的记忆,一些事,一些人,瞬间又涌上心头。

她带着阿土走到一个偏静的路边坐下,一样的街灯,照着她冻得干裂发红的脸,还有一双粘满污渍粗糙的小手,她抱着它在怀里。冷冷的风吹过,拔动她微微发黄的发丝。

阿土,我想家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因为没有,才更想念。那些逝去的日子,不知道在那遥远的将来,是不是还可以再重逢!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的问过自己。

因为有了阿土,她才觉得自己更孤单。心里一直不敢说出的话,一旦说出来,被自己听见,孤单就变得更深了。

过了好久,她才起身离开。街灯把她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阿土翘起高高的尾巴,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对着自己的影子自娱自乐。

在她走过发现阿土的那个路口的时候,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突然停在她的身边。然后从车里面跳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漂亮名贵的服饰,淡眉宽额,眼细鼻短,一下车就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子。来势汹汹地走到她的面前,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重重的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她瘦小的身子无法承受这一掌的重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小流氓,这是你的吗?她捂着被打的一边脸,刚抬起头看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的恶女子指着阿土责问她。

Mimi,过来。这句话显然是对阿土说的,但阿土没有听她的话,反倒走到她新主人的身边。它似乎更愿意做阿土,而不是丑女子口中的Mimi。

你这蠢东西,给我回来。那凶神恶煞般的强盗走过去强行抱起她的Mimi。

她站起来,叫了声阿土。但她心里或许已经明白,这个打自己的人应该就是阿土原来的主人。她终于找到它了。但她并没有为这样的团圆感到开心,反而难过到哭了出来。因为被打的疼痛和委屈,更因为将不得不要和这个朋友分开。

什么阿土?难听得要死。谁要你这个乡下妹这样叫她。它是Mimi,是我从外国买回来的蝴蝶犬。你是不是从哪里把它偷来了?她说完转身打开车门,把阿土用力扔进了车箱里面。

我没有。她想解释,但说不出口。而阿土的旧主人虽然把她当小偷,但也似乎并不打算再追究,轻蔑地拿眼角的凶光瞥一眼已经满脸泪水的她,没有半点的恻隐,也许是那一巴掌已经够她泄恨了。

丑女子回到车里,发动车子。阿土在车箱的后挡风玻璃里爬起来,露出它可爱的脸和大耳朵。车子慢慢远去,她追在后面,一边叫着阿土,一边擦着泪水。走了没多远绊到了自己的脚跟,重重的摔在公路上。她趴在那里,望着远去的车子,直至再也看不到阿土。

城市的广场上,聚满了等待倒数的人群,声嘶力竭的在那里呼天抢地,彻夜狂欢。

新世纪的钟声终于在这个城市的夜空敲响,烟花满城。

在她的星空下,却盈满想念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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