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头抽完第三支后,我也终于将这把剑看了个仔仔细细。除去其独特的造型,我还注意到手柄鱼腹处刻着‘青鱼’两字,字体很小,大概是这把剑的名字,而两字的下方还有一个奇怪符号,我左看右看也没能看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只能确定不是字而已。
“那是符文。”
这时老头走了进来,说完这句后又没了下文,反倒是略显烦躁地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手里不知道从哪拿来了一个和石桌材质相同的黑曜石盒,石盒里铺了一层明黄色锦缎,老头利落地将青鱼剑装入石盒,又用黄色锦缎包好。
我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心里十分惊讶,忍不住发出疑惑:“傅老,这是何意?”
黑曜石是辟邪镇魂的东西,对于这些我是知道的,但老头作为一名国史学家也相信这些,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起初见到黑曜石石桌时我还当是巧合,现下看来事情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啊。
“小白啊,老头子一生从未求人,但如今却有一事想拜托你。”
老头突然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心中一咯噔,隐隐约约感觉到接下来所要说到的事与这青鱼剑有关,而且还不简单。
“您说。”心中虽有几分忐忑,但我与老头已相识多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希望你能替我去绍兴一趟。”
“您怀疑这把剑跟越王墓有关?”
“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可听过巫咸?”老头拿上石盒出了大厅,示意我也跟上。
“可是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的巫咸?”我问。
老头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看了我一眼,目光中似有几分赞赏,久蹙的眉头也松开了几分。
但是看在我眼里却更加疑惑了,好好的这东西怎么又跟巫术扯上关系了。
“你过来。”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老头的书房,此时屋内乱七八糟撒满了各种纸片,与老头严谨的性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使得我更加好奇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巫咸作为最早的巫文化,它记载了中国所有巫术的起源,其中也包括祭祀。”说着老头递给我一踏复印纸,最上面的一张赫然印着一个腾蛇图腾。
“关于鱼腹上的符文,我查阅了所有能查的古籍,找到的与之相关的最早记录就是巫咸的腾蛇图腾,而它最后一次出现则是在战国时期。”说着老头示意我翻开第二页。
排列整齐的简牍,一行一列映入我眼中“流盖于羲和,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拓印的内容十分模糊,最末便是那个符文。
“前面这段话是西汉经学家刘歆的评注,后面的才是真东西。”老头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苦恼。
后面的文字是我从未见过的且已经残缺不全,想来老头也还尚未分析出其内容。
“您的意思是,这有可能与战国的某场祭祀有关?”我翻阅着手中的一踏纸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没错,这也是我希望你代我去的原因,听闻现在那边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小白,此行是非你不可,这也算是不负你爷爷的期望了。”老头说的语重心长,颇有几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感,说完还笃定地看了我两眼。
我被看得发毛,心中立马警惕起来,提到我爷爷,说明此事肯定不简单,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此行怕不仅仅是考古那么简单。把不准老头的用意,我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佯装不解。
“傅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非我不可,这事跟我爷爷又有什么关系?”
“行了,你小子就别在我面前装了,我和你家老爷子是故交,他是什么身份我还不清楚么,如果你实在不信,诺,这是你爷爷给你的信,你爷爷的笔记你该不至于不认识吧!”说着老头子递给我一个牛皮纸信封,上书两个字,‘忘忧’。
这确实是爷爷写给我的,但是我还是不明白爷爷此举的用意。信中写的是关于我家中的一些旧事,都是一些我以前就听过的,这也让我更加迷茫了。
我家里的情况有些复杂,应该说我周围的人都有些复杂。我们老风家世代学医,从我太祖爷爷到我爷爷就没出过大夫以外的职业。我爷爷在我们那个地方还算是小有名气,因此人缘也很好。救命大夫,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生不是,所以知道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卖我爷爷一个面子,老头与爷爷交好也算是无可厚非。
但是自我爷爷这一代后我家愣是再没有一个走上祖辈的路,本来爷爷是寄希望在我身上的,奈何我又实在不争气,从小没少把他气地翘胡子。而每当这时我便会拿二叔当挡箭牌转移火力。
我二叔是家里唯一的另类,出生医学世家,再怎么说都会沾染些医药气息,就连我也不例外,可是二叔却偏偏不,常年不归家不说,愣是走上了相师这个和医学风马牛不相及的行当,完全是个连片草叶子都不认识的人。
我每每问起二叔为何不走‘正道’,他总是装腔作势地说他做的才是大事,是咱老风家的祖传学问,我问他老风家何时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了,他便会瞪我一眼不回答。
直到后来从我爷爷那里知道了我们老风家的另一身份,听我爷爷说,我太上爷爷那时不仅医术了得,还是当时盛名远播的阴阳家,我祖上除了给人看病救命,还带看风水相面。换句话说就是明面上我们是大夫,背地里还是术士专治鬼怪。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渐渐没落了,直到我爷爷这一代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断绝了,就连我二叔也只是懂得一些风水的皮毛,在我看来那点皮毛完全就是平日里坑蒙拐骗练出来的。
不过我多少还是有点能理解二叔的,像做相师这一行的,有个好处,那就是他们一般都不缺钱花,吃喝玩乐样样不短,比起做一个苦哈哈的大夫来说,明面上是要光鲜得多,套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平易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就这一点来看倒是和倒古董有些类似,不过倒古董赚的是死物的钱,而他们却是赚的活人的钱。
按理说出身于这种特殊家庭,我也该是会有点不一样的本领,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我的家规很严,以前我每每问起爷爷阴阳学说的事,他总是缄口不语,说这不是我小孩子家家该知道的事,任凭我多年来的软磨硬泡,硬是没多撬出一点信息。
到后来大概是被我坚忍不挠的精神惹恼了,爷爷干脆明令禁止我学习有关阴阳术数方面的东西,彻底断绝了我成为一代大师的可能。按照爷爷的说法是,在世人眼里相师和摸金一样为人不耻,于是我打小被灌输的就是共产主义思想,算是个真真正正根正苗红,生长在祖国红旗下的良好市民。
老头虽和我爷爷有些关系,但他应该是不知到这些的,爷爷将信托付给他,这其中究竟有何含义?爷爷从来不准我碰这些东西,如今却又为什么要重新告诉我这些?这一切究竟隐藏着什么?而且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二叔?
信中并未提起其他内容,但是信既然在老头手上,那么这一趟我是怎么也推拖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