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以便让存在如此微妙关系的三个人吃个平常的晚饭是不那么容易的。
由于没有所谓的“老地方”这样的去处,所以只能临街去找。
三人都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但饭点上找一家安静吃饭的地方,只能去找生意最差的饭馆。
周四常去的一家饭馆就是这样冷冷清清的一家店,周四每次都是抱着吃了今天就没打算吃明天的心态去那里吃饭,因为指不定明天它就关门大吉了。
这是一对老夫妻在一段比较偏的街口开的饭店,而且还带着因为父母离婚而无人照看的外孙。
外孙长的极像他外婆。但是他妈妈却不像,这近乎是个无聊的无法解释的话题。
据说两老口以前都是公职人员,而今已然因为年龄过大退了下来。
离过婚的女儿倒时常来店里帮忙,但店里通常也不会很忙,想必离异之后的她也找不到能够安身的地方,她长的一般,有点文化素养,对历史有所了解,除此之外,还极爱周华健的歌。
周四对周华健却不是很感冒,两人于是在面对周华健和张学友的时候总不忘争论一番。但一般周四都适可而止,因为周四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争论的人,其次,周四也明白,永远不要去和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争论什么,否则最终口干舌燥的是自己。
三人在门口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来,周四点了菜。
美雯和林隐这期间一直默不作声。正在炒菜的饭店主人老太婆倒是看出了些端倪,她端一碗做好的菜上来时对着林隐说到:“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这话说的三人都困窘无比,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林隐和美雯,一时之间,气氛比较尴尬。周四不由的冲老太婆问到:“你哪里看出来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难不成她还会和你是男女朋友关系啊?”老太婆头也不回的说到。
这话说的林隐心里一阵狂喜。
周四一听,便哈哈大笑起来,正在炒菜的老太婆骂了一句“神经病”。周四立马停止大笑,双手摊开,对着美雯和林隐表示不理解为何自己大笑都会招来臭骂。
“看吧,不是只有我才觉得你们是一对吧。”周四笑着说到。
林隐落井下石般的也说了句“你的确是个神经病”。
周四于是又大笑起来,这次笑老太婆没再骂,周四倒觉得很失望。
周四见美雯和林隐仍旧不说话,又说到:“怎么了?小两口又闹别扭了?”
“别开这样的玩笑了,周四。”美雯轻轻的说。其实她也很想轻轻松松的坐在这里和眼前两个朋友聊天说笑,以前就经常是这样的。但如今谁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有时候她心里也的确觉得林隐太过拘谨了。
“那是为什么不说话?”周四不识趣的继续追问。
美雯说“没什么,我们倒更愿意听你接着傻笑。”
周四回答说“你们不早说是为了来听我笑的,早说我就用复读机把我独具特色的周氏大笑录起来,你们两就可以拿去边听边睡觉了。”
“你太狠了,别人睡觉前都听催眠曲,你却要我们听催醒曲,你老实招来用意何在。”林隐说到。
周四回答说“好吧,我承认我是为了让你睡不着,然后考不上大学,接着就泡不到妞……”
“你够狠毒的。”林隐假装怒到。
“谁让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我都有点嫉妒了。”周四说完还朝美雯看了一眼。
美雯自然知道周四话里的意思,但问题是林隐或许从没觉得他身处福中。
菜上齐后,周四建议喝点啤酒,美雯起初不让他们喝,后来竟同意给自己的杯子里也倒点,这倒让林隐和周四大吃一惊。
因为他们都懂得美雯是多有原则的人,她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人。
但美雯执意的给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美雯才喝了一小口,脸颊就开始变红了。
美雯说“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以前家里从不让我喝酒的。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很想尝尝酒的味道,结果到嘴后发现是煤油,天知道这是哪里来的煤油。你们或许不会知道煤油在嘴里的滋味,我是花了几天才把煤油味彻底从口中去掉。不过从那之后,再不想喝什么酒这样的鬼东西了。其实我小时候很调皮的,甚至比你们男孩子还皮,你们男生会玩的我都会玩,有些还是我的强项,比如说用弹弓打鸟,我甚至还会自己做弹弓,说起来我真佩服那时候的自己。”
林隐忽然说到:“我倒更佩服此刻的你。”
“你是觉得我很可笑是不?”美雯忽然一本正经的对着林隐说到。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美雯竟发现自己胆子大了很多,敢正视坐在眼前的林隐和周四了。
“有什么事就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不好吗?”美雯又加了一句,随即又喝了一口。
林隐和周四忽然不知所措,所以让女人喝酒的确是件不明智的事。林隐和周四均不理解为什么美雯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是这样的,因为说到用弹弓打鸟,其实我也干过这类有趣的事,能说一下你站在女性的立场上是如何感受这份快乐吗?”林隐忽然机智的回到原话题上来。
“你这发问好正式哦,是从那家电视台的支持人那学来的吗?不过我可以跟你说,那时候,我可没意识到自己是女孩。”美雯故作吃惊的说到。
“啊,是呀,那时候我也没意识到女孩是女孩,我自己是男孩,我总觉得,我们都是孩子而已。”周四赶紧附和着说到,“那你什么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女孩呢?”
“这个问题你也问?”美雯狡猾的笑到说。
周四这才想起生物课上女孩初次来月经的内容,难不成女孩们都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是女孩的?于是感觉很不好意思的假装喝起酒来。
“有什么不能问的,不是说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吗?”林隐故意抬杠。
美雯直视着林隐数秒,脸颊极度红润。
“你这人最喜欢抬杠,你不是不想和我说话吗?你不是讨厌我吗?”美雯嗔怒到。
“天可怜见,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你了?”林隐回答到。
“反正我就是感觉你讨厌我。”美雯不依不饶,“我知道你们想知道我喜
欢的人是谁。”美雯一说这话,周四和林隐恨不能直接捂住她的嘴。
因为,这答案要是一出来,不管答案是谁,三人将彻底回不到从前。
“本姑娘有很多喜欢的男生,不过你们两个是我最喜欢的了。”毕竟没捂上她的嘴,所以美雯依旧没有住口的意思。
周四和林隐不禁都暗自出了身冷汗,这个答案真是太完美了。
“其实,”美雯接着说,“我都怀疑我是有同性恋倾向的人,你们可要帮我保密。”美雯的这句笑话两人都听得懂,所谓言不由衷就是这样吧。
“那真是可惜了。”周四配合着叹息道。
“可惜什么?你们又不喜欢我,我是什么恋,你们才不在乎呢。”美雯可怜巴巴的说到。
林隐和周四都紧紧的闭着嘴,这时候谁要站出来安慰她,正中了美雯的计谋。
“怎么不在乎?你要是同性恋,我都替我们学校男生觉得可惜。”林隐好歹找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确定你是替全校其他男生觉得可惜?”周四嘲笑道。
林隐白了周四一眼,接下来再没说什么话,偶尔的几句也是用于反驳或调侃周四的。
周四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林隐是个很倔的人,和他相处一段时间的人都明白,也就是说,如果林隐不想说话,那么连老天也无可奈何。
席间,美雯让周四明天起准时上课去,周四不以为然的看了看她,接着又开始了他震耳欲聋的笑,美雯心里忽然觉得:其实每个人都有倔强的时候,只不过是针对不同的事而已。
说白了就是一旦触及那根神经,谁都会倔强无比。
吃完饭后三人走在学校外的大道上,华灯初上,夜幕降临,气氛并没有因为一顿饭而变的融洽起来,反而因为空气里的些许寒意变得凝固起来,但只要存在着如此微妙关系的三人走在一起,气氛就势必紧张起来,只要是来自于这个星球,就逃不出这个事实。
三人就这样走着当然不是办法,最终林隐决定逃开,他借口去方便一下,结果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周四和美雯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两人只以为他真的去方便了,却没想到林隐把方便留给了他们俩个。
周四和美雯意识到林隐潜逃后,美雯于是建议一起去找他,美雯此举意思是在说我们三个才是好朋友,缺了其中一个就不行。
按理周四应该是有醋意的,但他显得出奇的平静。
对于林隐的做法周四非常能理解,要不是林隐快人一步,现在不知逃去哪的人恐怕是自己了。
周四唯一不明白的是:美雯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真的看不出来三个人之间的尬尴吗?为什么偏要营造一个三人世界呢?
但不管怎样,周四还是答应马上去找林隐,虽然也很懊恼这样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美雯不开心,原本今天对美雯来说应该算是比较开心的一天了,因为周四很久没见到美雯笑的那么真实。
而这一点开心没有存留多久便随着林隐的逃离完全消散了。
两人在林隐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了个遍也没见他的踪影,后来两人来到学校对面财政局门前,本想进去找个地方坐坐。由于在学校对面的原因,平时很多学生来财政局大楼前的绿化带里发呆,主要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比学校教学楼还要雄伟的大楼里却很少见到有人,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一直住在门卫室。
今天他看见周四和美雯结伴而来,似乎有点不高兴的说了句“年轻人应该用功读书,不要在外面瞎逛”。
周四和美雯听后赶紧离开了,因为感觉财政局就是不一样,连门卫素质都高,似乎看见别人出现在财政局十米之内就准备要收税。
找了很久之后,天开始下起毛毛细雨了,三三于是把美雯送了回去,并告诉美雯明天看到林隐一定会好好说他一顿。
周四走后,美雯在宿舍的桌前发了一小刻呆,很想哭,但又觉得实在是没理由哭,于是忍罢。
洗完澡后外面雨声渐大,美雯又非常担心林隐,于是打了伞来到林隐宿舍楼下,但是他的房间里仍然漆黑一片。
刚刚和周四来的时候也是漆黑的,说明林隐一直没回来。
美雯在楼下站了很久,雨一直未停。
马路上的路灯都开始隔一个熄灭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美雯就这样打着伞站在林隐住的楼下等他回来,但直到快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林隐仍不见踪影。
雨一直下着,不大不小,偶尔经过此处的行人不免都刻意的多看一眼美雯。
美雯想起以前也是这样的下雨天,自己和林隐挤在同一把伞下,言笑焉焉,那时候连灯光都带着温暖。
美雯站在那里想起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她忽然发现就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和林隐已经有了非常多的共同回忆。
美雯其实一直都明白林隐之所以一直以朋友身份陪在自己身边就是因为自己的那个原则,她知道林隐是喜欢自己的,刚开始美雯觉得只要他不表白就把朋友做到高中毕业的时候,到时候一毕业,林隐自然会随着分离而逐渐忘却自己,却没想随着时间的增加,自己已然陷入感情之中,再难割舍了。
那晚是美雯最后一次等林隐,从那之后,美雯决定再不主动去找林隐,同时心里也希望林隐能和自己抱一样的想法。
结果美雯如愿以偿,在高中最后的三十多天里,两人像是忽然遗忘了对方一样,大家好像忽然就素不相识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几天,期间两人也有逼不得已碰面的时候,但美雯已然下定决心,面对这个并没向自己表白却把自己拖进感情漩涡的人,也要置他于陌生的境地,所以也都是无话可说的擦肩而过。
美雯在最后一节语文课上给林隐写了封信,那是节自由复习的语文课,周四像往常一样缺席了这样必须缺的课,至于他在哪,估计全班知道的没几个,当然,这是个连老天都已经不关心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