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逝,便已过了数天。“凯儿,起床了,我们今日要出远门。”尚在屋内轻睡得凯儿,便被娘亲的叫喊声拉醒。凯儿揉了揉睡意迷蒙的眼便起了身进了前院,自己洗漱了番,见娘亲正在顶上铺着枯草的鸡笼上拿鸡蛋往篮子中放,便笑着跑了过去,问道:“娘亲,你拿这么多鸡蛋是做甚用啊?凯儿可吃不了那么多喃!”娘亲停下手中的活计儿,翘起小拇指在凯儿鼻子上浅浅的挂了一下甜笑着道:“你个小吃货,哪是给你吃的啊,这些啊!是给你外公带去的,你外公今天生日,待会儿我们一道去城里看你外公。快去里屋看你爹爹好了没。”“嗯,凯儿这就去。”凯儿甜甜的应了声,便提起他那小步儿往里屋去了。刘慧娴看了凯儿转眼跑的没影儿,倒是叹了口气,心想:自从违了父母的命嫁过来已好多年了,爹爹的生日也好多年没陪在他身边给他过了,今年是他六十的寿,便是让他打死也是要去的,这也是我这做女儿应该做的,希望他看到凯儿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再介怀昔日的事了。
凯儿来到里屋,见爹爹对着铜镜不停的打量着自己,今日的爹爹特地穿上年节方才拿出来穿的棉袍来,看着爹爹的自得其乐神情,凯儿心里也是喜的,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轻轻的帮爹爹理着衣角的褶皱,爹爹见是凯儿来了,便笑着将凯儿抱起,用自己的额头在凯儿的额头上来回蹭着道:“怎么,我们家凯儿又想爹爹了,这以后要娶了媳妇,还不得把媳妇腻死。”说着说着也发了笑,心思去出了神,前几日妹妹来,见凯儿和玉儿在一起玩的很是开心,便笑着道:“以后便将这玉儿给你们家凯儿当媳妇,看他们那粘糊样。”“这我们还是不要管孩子们的事好,就像我和凯儿他娘,哎!不提也罢。”李全志应道。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想:如果凯儿娶了玉儿是好的,哪怕倒插门过去,凯儿的身子骨弱,作不得苦力,不时还高烧胡乱话语,王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家大业大的,凯儿去了,或许能找个好大夫把这病给瞧好了,就是瞧不好,也不用整天为了生计奔波。想完还是摇了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何况情事勉强不得。“凯儿他爹,你好了没啊。”刘慧娴在院外喊道,想是已理好了要带的物品。听到喊声的李全志忙回了神应道:“好嘞,来了。”说完便抱起凯儿出了里屋。
外公刘忠安家在离槐杨村十里地的庐江郡城,是当地有名的乡绅大户,连县老爷也礼让三分。这不今天大寿,城内叫的上号的都来参加这寿宴。凯儿一路上高兴极了,一路上活蹦乱跳,累了坐骑爹爹的肩上,娘亲手臂上挎着篮儿,篮子里装了鸡蛋,野生的香菇儿,兔子肉。爹爹还特地为昔日老师准备了一份礼物一斤的野生茶。好不容易到了城中外公家,见外公家院墙高深的,八进八出的敞阔儿,院内几颗常青的雪松尖儿冒了出来在这冬日里格外的显眼儿,院门高大,还有仆人看门护院,那铜锭凯儿的小手怕也是握不下的。凯儿一家准备进门,却被那仆人难住。那布衣小帽的小厮看凯儿一家的样,嫌弃的道:“你们谁啊,知道今天是我们刘老爷的六十大寿么?”李全志也不恼儿,舔着笑道:“就是知道,特地赶来祝寿的,麻烦小哥行个方便。”刘慧娴补了句道:“是啊,麻烦通报一下就说故人来访。”那小厮也不理只问:“不知可否有请帖啊。”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自是摇了摇头,这女儿来娘家给父亲拜寿也要请帖怕也是个事了。年长的王管家见院门外似有争吵,忙急步赶了来,瞅了瞅几眼刘慧娴,再瞥了几眼李全志和凯儿,试着问道:“是小姐么?”刘慧娴瞅了眼那来问之人,见是王管家,忙喜道:“是啊,王管家。”那王管家也不敢相信,毕竟十多年没见着面了,又如何轻易敢认,只是那眼角的痣又如何做的假,从小就看着小姐长大的王总管,到如今见小姐一农妇打扮身边还带着男人和孩子,也是微红了眼,便道:“你们跟我来侧门吧,我先带你们去见夫人。”刘慧娴听王管家如此说,还是心酸了一下,她知道父亲怕还是没有原谅她。一家人便随着王管家从侧门进了后院,近了厢房门刘慧娴的心反而怯了起来,摞不开步了。王管家道:“小姐你先在这候着,我去告知夫人一声。”说完便去了。李全志察觉到妻子的不对,忙问道:“慧娴,怎么了。”刘慧娴猛的用双手抓住李全志的胳膊道:“志哥,我好怕,我怕就像十多年前那样,我们还是走吧。”李全志反手握住刘慧娴的手柔柔的安慰道:“不会的,如今都已过去十多年了,再大的介怀我想现在怕也释怀了,再说凯儿都这么大了,现在又能如何喃。”“娴儿你回来了啊,我的好娴儿啊,你都想死娘亲了,你怎么现在才来看娘亲啊。”一年老妇人边跑边沙哑着道。刘慧娴的母亲听到王总管来报,便急匆匆出了房门,到了门口,江氏一眼便认出了女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刘慧娴见到母亲哪还忍得住泪水,无数个夜晚都在想着年老的母亲,不知她那下雨天腿就疼的毛病好了没,还有没有人帮她按。刘慧娴一见到母亲出来便立刻迎了上去,二人就在门前的台阶上手握着手,相互打量着,眼里含着泪花。江氏看着女儿额上细微皱纹和青丝上掺杂的白发,摸着女儿的手感到些许糙人,翻过掌心细看,那原本芊芊的玉指,早已因生活被刻画的不成样子。江氏轻轻的抬起手抚着刘慧娴的发鬓,用大拇指帮女儿理顺那被风吹乱的发丝,柔柔的道:“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喃。”刘慧娴看着母亲那渐深的皱纹和头上缕缕白发,想着母亲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心也是疼疼的,道:“不是哪件事都需要聪明的。不是么,母亲。”娘俩一时无语,只是相看着,成了泪人儿。好一会儿,江氏才散了神,侧头看着李全志和凯儿,李全志刚才还劝着刘慧娴,这时不知也是咋的,摞不动口了,凯儿倒是乖巧,见外婆看来忙喊道:“姥姥好。”李全志想喊可这话到了嘴边,边只能喊出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听到声音。江氏看着可爱的外孙,也是一时情难自禁,长长的应了声:“哎!”那一声好像传得很远,可以穿破时间的隔阂。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岂是什么东西可以阻隔的。
江氏正在细看着这凯儿紧握着父亲的手,依稀仿佛可以看到娴儿小时的影子,那倔强的守护着怀中受伤的雀儿,不顾哥哥们的拳打脚踢。一声呼喊抽断了江氏的思绪。“秀云!秀云!听说那忘恩的野孩子回来了是么。”一中气颇足的声音传来。江氏忙上前将凯儿一家遮在身后迎了上去,道:“老爷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么?孩子们好多年才回来一趟,你可再莫要让他们走了,秀云求你了。”说着苦着脸便跪了下去,已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儿了,为了这些孩子又是何苦喃,还不是希望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那刘忠平倒是顿了下脚步,随即撇过江氏,江氏的双手拉住刘忠平胳膊,还是被他狠挣了去。面对着刘慧娴便骂道:“你个不孝的孩子,还知道回来啊!难不成还要我们老夫妻俩去拜访你啊。”说着说着也心酸的落了泪,这刘慧娴见此哪还忍得住情绪,这十多年的思亲之情是瞬间释放了出来。扑倒父亲怀里便是大声痛哭,嘴里还哽咽的喊着:“爹爹、爹爹。”亦如那几十年前。那刘忠平鼻子也是酸的,这女儿就是父亲的心头肉啊,上辈子的情人啊,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有的只是爱啊,不也是为了她好才大发的脾气,要不认她这女儿,这倒好倔强地女儿一气之下倒是走了,空留了心疼女儿的老夫妻俩。当初反对这门亲不就是因为怕女儿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去那李家受罪。哪知道这女儿偏生是那为爱情放弃一切的人儿,不顾和自己断了这养育多年的亲情,也要随了他去,也是气极了。这么多年哪还不释怀啊,刚才硬着心骂她,不还是抹不开面么,但又怕把她骂走了,后面语气也就转了去。刘慧娴听了父亲的话又岂是不知,这么多年来不敢拜访不是没情,只是不想让他看到她如今的样,当时也是气极才说出断绝父女关系那番话,可是话已说了出去,又如何去收场,只得硬撑着,不松口,想向父亲证明自己可以活的很好,但其中的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和李全志也不能说,怕给他压力,知道他本来身上的担子就重,也是苦的,舍不得让自己吃一丁点儿苦,生怕自己在李家受了一丝委屈,故而也和家中闹翻,可以说他们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就是不易又如何,如果当时因为这些放弃了,那遗憾的就会是永远刻在他们心中的伤,那种情人分明咫尺却又隔重大山该是怎样的感受,又叫那年轻的人儿如何忍受的住。
都说相思苦,都说情事难。可就是再苦,再难,只要你我的心都挣扎着在一起,怕也是可以冲破那肚皮儿的阻隔,让天地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