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六年九月,启帝后宫大选。
萧朝所有适龄女子,凡身家清白、身无瑕疵者,皆供启帝挑选纳入后宫。
大选耗费半月时日,终于落下帷幕。
入选后宫嫔妃有六十八人,从小官之女到九公之女,各色出身都有。
太后懿旨,帝王后宫理应百花齐放,环肥燕瘦,一不可缺。
京城,乔侍郎府。
乔衾衣跪在地上,垂着头似是恭敬温驯的听着面前之人训斥,没有一丝不耐。
直到她双膝酸疼,身子摇摇欲坠,才被勉为其难的叫了声起。
“衾衣啊,你本是庶女,如今能被记为嫡女身份,选入宫为天子嫔,是你积了八辈子的福分。你要记住,这福气是乔家给的,是你二妹妹让的。若是以后得以荣耀,必要记得府里。”乔致远板着脸,中年白面书生的脸上有两撇胡子,看的清正严肃。
依着他的心思,原本该让他的嫡女入宫才是。
奈何绾绾被他养的娇惯,死活要嫁给威远侯世子,不肯入宫。
嫡女不肯,庶女理当为嫡女分忧。
于是,扔在郊外别院十几年不闻不问的庶长女,被他难得想起来接了回来,记嫡参选。
至于后宫争宠踩白骨,村姑一样被养大的庶长女会不会死在里面,谁在乎呢。
乔致远声音威严,夹杂着嫌弃和不满,声声入人耳。
乔衾衣温顺的低首,有些懦弱的颤声道:“爹爹教导的是,女儿定会好好伺候皇上,以报爹爹养育之恩。二妹妹为了女儿退让大选名额,如此恩德,更是让女儿铭感五内,万不敢忘。”
这话说的挺好听,乔致远冷漠的神色稍稍和缓了点儿。
“还算是个懂事的,不像那个眼皮子浅的蠢东西,错失上这青云路的好事。明日你就要入宫了,万事小心,莫要牵连了府里。你二妹妹的嫁衣,你可绣好了?”乔致远问道。
乔衾衣将头垂的更低:“今儿晚上再熬一夜就好了,不敢耽误二妹妹的婚姻大事。”
“绾绾为了你嫁入威远侯府,好让你在宫中有德妃相护,便宜行走。你为她熬几宿夜,算不得什么。”乔致远疾言厉色的斥道,仿佛乔衾衣当真捡了个大便宜。
“女儿晓得的。二妹妹因我而退让太多,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还不完这情。何况作为姐姐的,为妹妹嫁衣添几分心意,是应当的事儿。”乔衾衣顺着乔致远的话,乖觉的挑不出毛病。
总是敲打一个软泥性子的木头人,实在没意思。
乔致远想起他活泼可爱的嫡女,面对着乔衾衣更显烦躁。木头人般的东西,多亏他给她张好容貌,让圣上能相中。
“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为父还需去安慰你二妹妹,你绣好嫁衣便早些睡,免得明儿进宫精神不好出了事,最先连累你自己。为父也不是不关心你的。”
乔衾衣被赶虱子似的赶出偏厅,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看都不像侍郎府里的小姐。
抬头望了眼头顶刺眼的太阳,她迈着小碎步,微躬着腰匆匆回到她的小院里。远远的望着她的背影,卑微瑟缩的可怜。
乔衾衣院里伺候的奴才,三两松散的站着,神情懦弱木讷,登不得台面。
格外应了那句老话,物似其人,仆随其主。
不搭理这些奴才,乔衾衣穿过庭院,回到屋里,关起门就开始绣起大红嫁衣。
掩实的窗子,没一会儿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窗檐下边蹲着个侍婢,做贼似的往屋内偷看。
瞧见女子神色麻木的穿针引线,而她拿在手里的嫁衣,绣样巧夺天工,侍婢满意的露出笑容,重新将窗子掩下。
二姑娘让大姑娘来绣嫁衣,果真是个好决定。这么好看的嫁衣,定是京城里独一份的好看。
“呵,蠢笨。”
白玉似的耳朵微微颤了后,乔衾衣不屑的将手中红色锦缎丢在一旁。
此时在窗纸透入的光下,更是美的明**人,艳光令人窒息。
淡挑的杏眼,勾起的红唇,三分邪气在这等美人身上,全成了勾人夺魄的诱惑。
乔衾衣是乔衾衣,又不是乔衾衣。
她本是魏晋时人,生为萧氏庶女。魏晋士族风骨骄傲,嫡出血脉不外通婚,只与同为士族子弟结姻。但到底要给皇家几分薄面,庶女就成了和皇室结亲的不二人选。
十五岁入宫,十五年宠冠后宫,萧衾衣手段用尽,让帝王日夜离不得她,把她捧成心肝儿。这份能耐和心计,纵然士族嫡系不屑,也赞一声佩服,给半分尊敬。
谁知道正是逍遥荣耀时,一觉醒来她竟然在个小轿里,换了个躯壳。
萧衾衣,成了乔衾衣。
若不是这胚子好看,萧衾衣早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反正前生三十载,锦衣玉食,逍遥自在,她已经活够本了。
“三日,我就忍这三日。不过,因果循环,这三日的因种下的果,你们以后可得慢慢还。”乔衾衣朱唇微翘,美目流转,其中华贵慑人,说不出的风流味儿,也有道不明的幽暗恐怖。
怨她不曾说过,魏晋的萧氏衾衣,自幼眦睚必报。
如今换了魂的乔衾衣,小心眼儿的性子,只强不弱。
慵懒的舒展着身子,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乔衾衣连忙坐直在椅上,拿起嫁衣和绣花针,又是一派温柔懦弱模样。
紧紧关起来的门,猛的被踹开,可见来人怒气多大。
“乔衾衣,你个蠢货。我都说了我能护着你的,你还听他们的话作甚?若这入宫真是天大的好事儿,乔绾绾会舍得不去?”
踹门的小姑娘眉目精致,她穿着橙红锦缎间色裙,红艳艳的小嘴和乌溜溜的猫眼,甚是灵气逼人。
大抵是一路跑的太快,乔灵玥白嫩的脸颊变的通红。
“呀,乔衾衣,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乔绾绾的嫁衣有什么好绣的,若是我就一把火烧了它。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日你再不躲,就真的要入宫了!”乔灵玥急的脑门都冒汗了。
她好不容易看中个合眼缘的人,不能就这么让乔府的人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