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仿佛要补够以前长的慢的时光,修杰像晚上地里的玉米杆,几天一个样,个头串的越来越快。
怀春的少女自然逃不过母亲犀利的目光,女儿多多少少在妈妈旁边泄露的懵懂情感,很让当妈妈的着急,有心把修杰从厂里撵走,可这孩子太可怜了又实在是惹人喜欢的孩子,自己于心不忍,看着修杰穿着丈夫的衣服还显的身体单薄,可也是个大人的样子,小云妈妈一招妙计算上心头。
晚上,一家四口人围着小饭桌吃着饭:“老柴,和你商量个事儿,你能不能给修杰在你那儿给他找个事儿干?”
“他才多大,能干啥?再说了我那儿是看管犯人的,他去了还不得学坏呀!”,老柴如何能知道媳妇儿心里的小九九呢?
“孩子一天天长大总得给他找个事儿干吧?不学上个一技之长长大了才真怕他学坏呢!这孩子不仅人聪明而且越长越喜人,这要正经学点本事那以后大了咱也能放心他在外边不是?再说了,修杰都能穿你衣服了,说他十七八也像。”老柴一听也在理,说他是个十七八岁下边人难道会去较这个真吗?肯定不能。
“咱家老三说下个星期去横水乡当书记,我和他说说让修杰给他当个通讯试试。”
“我看不赖!”小云妈正中下怀。
“爸,那也太远了,我班就有一个同学是那儿的,听说黑夜在家里都能听到狼嚎,能不能和工厂领导说说给他当通讯员。”小云迫切地想要寻找可能把修杰留下的理由。
“修杰跟上你三叔多好,到时说不定能给他弄个干部当当呢!”妈妈糊弄着女儿小云。
一眨眼修杰就要跟着柴家老三到横水乡去了,那天走的时候坐着BJ212,修杰往后拼命的挥手依依不舍的和有恩与他的那一家人告别,这是他第二次离开亲人出去生活了,只不过他现在的亲人却是国春他们一家人。
刚进乡政府,修杰是通讯员,本来是没地方住的,政府里不少干部包括副书记、副乡长的住房都比较紧张,老旧的家属房子早就住得满满当当,很多干部还是住在下面村里的,柴书记刚来,家属都还在县城的,就临时安排住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
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一排新簇点的平房,离乡政府的食堂很近,里面按照县招待所房间的布置,有两间只搁了一张床,摆了点家具什么的,县里来了领导要过夜就住一宿,其他几间都是搁了两张床,放两小柜,条件很简陋,哪会有什么县里的领导来住呢?倒是不少乡政府的干部家里来了客没地睡,出点钱当旅社住,卫生就归食堂总务的爱人打扫,浆洗被窝铺盖,送送开水什么的。
柴书记嫌一个人住没意思,就叫修杰也住在招待所里,挨着他的房间,说是闷了也有个人聊天,不过说是这么说,还真没找修杰聊天,晚上老是关着房门不知道干什么,不到十二点后从没黑过灯。
在修杰眼里,柴书记这人说话豪爽直率,走路也是大步流星,说话嗓门挺大,习惯边说边挥舞着右手,左手爱叉在腰眼上;不喜欢规规矩矩坐在食堂的饭桌上吃饭,喜欢捧着饭碗蹲在食堂外的坪里吃,跟人边吃边说话,一般是谈工作,也有一些干部没事喜欢凑热闹,渐渐成了乡政府的一景。总之柴书记平易近人,虽然到横水乡不久,但跟干部们很快打成一片。
那天刚把书记办公室收拾妥当,柴书记就进了门,发现整理的办公室是井井有条。看着修杰那双澄清透亮的眼睛,心里暗暗高兴有一个办事麻利的通讯员,语重心长地“修杰啊,我之所以要带你到政府工作,也是了解到你这小家伙人不大文化水平很不错没上过学就能辅导小云了,你聪明伶俐但年纪小,以后很多事情要多看多记少说,过上二年我帮你弄个基层干部,长点本领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柴书记你放心第一我不会给你丢脸,第二不会像电影里演的有些人那样长了见识忘了老本。”修杰的表白让柴书记心窝里是一阵的舒坦。
修杰刚到乡政府工作,事事都很新鲜,对同事们笑脸相向,对领导很尊敬。政府的工作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执行县委县政府的指示和决定,上面叫安排这期间搞农业生产,就下到村组里督促农业生产,上面安排那期间搞文卫工作,就到各村组搞文卫工作,没什么大事也得天天下村,就是没闲的时候。每次下村都是跟柴书记,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按事先的工作计划,到分配的村组,传达精神,检查执行情况。
修杰跟着柴书记跑了一段时间村组认识了许多村长和他们的家庭成员,更多地熟悉清楚了柴书记的工作方式:到村委会听听村干部们的情况汇报,然后根据村干部提供的基本情况,先慰问村里的五保孤寡户,嘘寒问暖,切实解决温饱问题;再走访村里的贫困户,找出贫困根由;接着去看村里的富裕户,强调要遵纪守法勤劳致富。然后随意地抽选农户了解情况,最后在村长家喝两口。
由于通信不发达乡里只有一部电话,乡里给所辖自然村发一个通知内容主要靠通讯员的是下村通知的,有时候一天骑自行车要跑上七、八十里地走上好几个村人家,屁股磨痛了,大腿酸得站都站不稳,咬咬牙也就忍了过去,但奇怪的是,修杰的脸好象永远晒不黑,反倒脸上红酡酡的格外好看。
有一次乡党委在柴书记办公室开会,修杰勤快的给大家续着茶水,乡长王国庆半玩笑半当真地说:“修杰太帅气了,不怎么适合走村串户的,太招惹人。”
莫名其妙,还是会后农办的老张一语道破了天机:“王乡长的意思很明白不过了,你这样帅气的小伙子天天往人家屋里跑,不把人家屋里的小媳妇大姑娘看得眼睛冒绿光啊!”
“哈哈”会后的人们都笑了起来,唯独修杰面红耳赤。
修杰对农业生产却是一窍不通,当然也与他的年龄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他经常借着送下村通知的机会,把在路上看到的听到的综合起来去问老油条似的村长们,有些问题显得很幼稚,经常能把村长们笑喷,笑过之后发现乡里这位没有因为自己态度问题而生气开得起玩笑。
村长们开始喜欢这个不大的孩子,也有了耐心讲解着各类知识和乡村经验,渐渐的积累了很多书本和乡政府院里学不到的东西,学习的很快,没多长时间就能帮助农办老张去农户挨家走访,汇总情况时修杰反馈回来的东西比自己的更详实,这让老张大跌眼睛。
早上,修杰还在梦中,一阵敲击声惊醒了他,他睁眼一看,乡食堂老王正用擀面杖敲着床架。“通讯员大人,快起床,书记今天要回县城,边说边“梆梆”地敲着床。
虽然还是睡眼惺忪可修杰硬着头皮连忙翻身下床,简单洗涮了一下,就跑进书记办公室。书记正在收拾东西并没有责怪他,笑着对他说:“本来想让你跟我回县城和国春,小云玩两天,谁知刚接到县里的电话要我马上到市里边开个会,你今天去凹口村把在那里蹲点的王国庆乡长叫回来值班,这次你就先留下和乡长值班吧!”
横水是县里最边缘的一个乡,凹口村是横水乡最边缘的一个村和长泽县交界,那个村界是犬牙交错非常复杂,也是个治安上的三不管地带,由于又是横水乡通往外面的交通要道,但那个地方每天都有外乡人,人来人往比乡政府所在地还热闹,王国庆乡长很多时间待在那里,修杰就去过两次,每次还都是通知王乡长回乡里开会的。
修杰脸红脖子粗咬着牙终于把自行车骑上了坡顶,把车后支架往地上一支,除了轻微的山风吹动着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就是自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回头望着这个盘绕在山腰中间又陡又长又有沟坎不平的长坡,每一次来都会在相同的地方吹吹着山里的凉风休息休息。
冷不防的后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能捎我一程吗?”修杰扭身一看是一个背着背篓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满脸是汗问着自己。
“你去哪里呀”虽然纳闷从哪儿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大姑娘,嘴里还是顺口问上了。
女孩儿一边擦汗一边用手指着凹口村的方向说:“我叫魏欣,要去凹口村卖山蘑菇给我妈妈买药。”一听妈妈这个深藏在记忆里的词重重的拨动了修杰深藏在心里的那根弦。
“没问题”,修杰毫不犹豫的答道。
一路开始下坡滑行,两个人在自行车上比较轻松的交流着,时间很快,速度也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坡下的凹口村口,女孩指着不远处站着一堆人的地方说:“谢谢你载我一程,我先到综合检查站交了费才能进村。”
“综合检查站?”修杰好奇地问,随即跟着魏欣来到所谓的综合检查站,“这不是董烙铁吗?”修杰一眼就看到了董烙铁躺在摇椅上,旁边有个小痞子弯着腰正和他说着什么。
修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愣赶紧问着等待交费的一个老人,才知道董烙铁三个月前拿着县卫生局和林业局文件在这里建了一个收费检查站,十几个彪形大汉,戴着墨镜,骑着一台台摩托,排着长长的队伍,轰隆隆地穿乡过镇,可谓是威风凛凛的。
可他们非常霸道,所有要经过这条路的,只要是带着值钱的货物出去的人必须给他们交钱。后来,还是乡长出面,这些人才老实了一些,只管山货,生猪,木材,不管别的了。
有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手拿木棒,在路边一站,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他们把守在进出凹口村的必经之路,对从山里收购出来的山货,生猪东西的人,按照重量多少,挨个收费。
偶尔有不识时务,质问他们凭什么收钱的人,就成了这些人立威的牺牲品,被打得头破血流不说,连车子、带工具都被扔到山沟里里。
这时的农村,法制观念淡薄,人们彼此之间打架,只要不是腿断胳膊折的,基本就是赔点钱,报案了也没用。派出所来了,最多是各打五十大板。久而久之,除了人命官司,再没人理会派出所。
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打起人来看着凶狠,其实下手很有度,知道哪里能打,哪里不能打,打得你头破血流,看着吓人,却不会有内伤。他们打完人,最多赔偿些医药费。不过,好像没听说过有谁敢要他们医药费的。也没人敢报案,只怕派出所走了以后会遭到更狠的报复。
魏欣背着山蘑菇,心中很是期待。即使外面有人盘剥,至少还能剩下大半,值了。一斤山蘑菇,在市面上能卖七到八毛钱,有时甚至只有五毛钱。检查站的这些人,一斤山货扒两毛钱的皮。由于他们不用称称重,只是用手拎一下,大约估下重量,便朝人要钱,时常和交钱人生争执。
若是七毛钱一斤的话,二十斤的山蘑菇能卖十四块钱,每斤扣去两毛钱,就只剩下十块钱了。如果被估重成三十斤,扣去六块钱的扒皮钱,就只剩下八块钱了。好在山蘑菇的价格很稳定,基本都是八毛左右,有时候甚至九毛钱一斤,才使得往凹口送山货的人络绎不绝。检查站故意不用称称重,只是用手估重,为的就是耍威风,每天都有人因为这个原因挨打。
几个带着墨镜,满头长发,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人,分成几组,在那里估重、收钱。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一脸的桀骜,掐着腰站在那里,一副我是打手的做派。
有些人可能和这些人认识,都用谄媚的声音和他们打招呼,可能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向周围的人传递一种信息:我和烙铁的人认识,别惹我。
“八十斤,十六块钱。”
“一百斤,二十块钱。”
“不对吧,我这最多八十斤啊,怎么估一百斤了?”
“去你妈的!老子天天估重,还能估错吗?嫌多了,你把山货背回去。滚!”
“唉,我和他的山货差不多,怎么他六十斤,我八十斤啊?”
“啪!”
“啊!你怎么打人啊!”
“打的就是你!欠揍是不?敢和老子犟嘴?”
见前边不少人不是挨骂,就是挨揍,修杰着实替魏欣有些担心,看着魏欣走到一个个子矮小,穿着花花衣服的干瘦男子面前。
看看魏欣的,干瘦男子知道这是一个小娃娃,就没当回事。也没估重随口就说:“三十斤,交六块钱。”
魏欣大吃一惊,急忙说:“我这篓子最多二十斤。不信,你拿称称称。三十斤,我扛不动啊!”
见一个小女孩也敢和自己叫劲,干瘦男子面子下不来,一个耳光打在魏欣脸上,破口大骂:“妈了个巴的,还敢和老子犟嘴,欠揍了是不是?”
修杰把车一扔快步上前一把就推开干瘦男子气愤地说:“你凭什么打人?”
他还算是有理智,知道自己要是和这个瘦子打架,其他的混子会一拥而上,打死他的,手里握着的拳头并没有出手。
见修杰握着拳头,有打他的想法,干瘦男子吓了一跳,跳到一边,大喊:“烙铁哥,这小子找事!”
董烙铁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大声说:“妈了个巴的,哪个不服哪个上来,老子奉陪!”看见修杰稚嫩的脸庞,知道是一个小屁孩,烙铁觉得没意思,失去了耍威风的兴趣。
深深地吸口烟,董烙铁挥挥手,和颜悦色地对修杰说:“小家伙,别怕,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看见那个董烙铁,修杰整个神经绷得紧紧的,全神戒备着。魏欣紧张的拉着他的衣袖不让过去。
旁边的一个痞子见修杰没有动静,从后面冲上来,狠狠地踹向他,一边踹,一边骂:“小鸡子孩儿,踹死你!”围观的人都不忍看被打的惨状连忙闭上眼睛。
紧接着只听一声“妈呀!”背后偷袭的那个痞子被修杰用了侦察兵训练手册里的一个跪地求情的战术动作,紧急下蹲单腿跪地躲过已经踹空的一脚,回头右臂45度角用力,一气呵成,用天天蹂躏沙子的拳头朝上狠命朝着他的裆部来了一拳。
“咕咚”摔了那个痞子仰面朝天,两手捂着裆部,痛苦地喊着。
修杰一下子把董烙铁和一帮痞子给震惊的愣住了,修杰转身拉起已经吓傻的魏欣就跑,烙铁一下子就从摇椅上蹦了起来喊道:“都给我上,砍死那个兔崽子”。
”哗“一下痞子们像被惊动了的马蜂窝,一窝蜂似的撵了过去。这时,有人怒吼道:“董烙铁!给我住手,你还无法无天了?干嘛打一个孩子?”
烙铁愣了一下,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管他的事情。看着在对面一脸怒气的乡长王国庆,烙铁脸色一僵,赶紧朝正准备动手痞子们大喊着“你麻痹,都赶紧给我住手”。
王国庆恨恨的指着董烙铁说:“你敢打我们的通讯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