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手!”女人急促的喊道。
苏暮下意识的低头瞧了瞧,然后抿着嘴摇了摇。
地面牛羊不及他的手掌大,他又没有化掌成山的神通,牛羊怎么可能不及他的手掌大。
苏遮在苏暮四岁生辰的时候送他一本书,名叫《物源本注》,书上有句话苏暮记得清楚:“世人在神的眼里是渺小的,但这并不妨碍神爱世人。”
神在天国,高高在上,当然看什么都是渺小的了!
与神一样,苏暮在高空,因此牛羊在他眼里变小了。
放手便代表着坠落,然后拍落在地化为血泥,走过的牛羊多了,也就碾落成尘了。
难不成苏遮的话当一语成箴,他苏暮真要尸骨无存?
“不放,打死也不放。”苏暮怕女人不理解他的意思,又强调了一遍。
女人气急,说道:“显然是有人要来杀我,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要死自己去死,不要连累我。”
女人的话着实没有道理,有人来杀她,苏暮凑巧和她在一起,真算起来,苏暮才是被牵连的倒霉蛋。
可苏暮并不这么认为,他对自身的孱弱感到深深的自责,每个人的性命有且只有一次,理应珍惜,若是因为别人的牵累丢了性命,实在是太冤屈。
他觉得女人的话有道理。
他决定按照女人的话来做。
于是在星辰将至未至之时,苏暮松开了束带。
该来的坠落并没到来,束带在他手腕上打了死结,苏暮憋的满脸通红,解不开。
“我对你很失望,想不到你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苏暮在急速坠落中,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在疯狂的喊叫。这种情况下按理说是听不到别人说话的。
可是他仍然听到了,并且听的非常清楚,因为女人要他听到。
他委屈,但他已经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死结还在他的手腕,他无法放手,自然有人放手。
....
.....
“你杀不死我。”女人对着黑暗中说道。
黑暗中传来冷笑:“我既然在这里,你万万没有活着回去的可能的。”
“既是前来杀我,为何畏畏缩缩不敢露面?担心被我看到面容日后报复?”
“何必激我,我不露面的原因确实是担心报复,不过我担心的是你的背景,至于你本身?还不配!”
“你好像很喜欢放狠话,但愿不是个银样镴枪头。”女人咬着手指,神态乖张。
下一秒,她开始动作,双臂平伸,身体竖直,她的每一处皮肤,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嚣张的气焰。
她已经接近疯狂,所以她在迎头撞向星雨之时,才会眼睛都没眨一下。
若是普通人看到她前后转变如此巨大,肯定会震惊于此人变脸的速度,从而导致刹那间的失神,可惜隐藏的那人没有。
星雨的声势与它的威力形成巨大的反差,女人蛮横的冲了过去,星辰落在她的紫衣上击起点点花火,霎是好看,好看之后,便没了下文。
她将自身化作长枪,捅破了星雨编织的网,星辰散去之后还是漫天的星辰。
既然真正的星辰依旧当空,那么先前的星雨哪怕阵势再大,也不过是拿不上台的戏法。
那人做足准备前来,自然不会丧心病狂到指望戏法就能将女人就地正法,星雨只是开场白,告诉她我来了,你该死了。
既然招呼已经打过,那么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战斗,不死不休。
女人以几身化作长枪破了星雨,星雨之后迎接她的是一把真正的长枪。
长枪自黑暗中伸出,通体黝黑,就连枪头也是,不见寒芒却散发着死亡气息。
枪身长的惊人,至少还有一半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枪杆尽头握着的那只手是纤细亦或糙脏,只知此人枪法高绝,简单一刺之下,居然封阻了女人全部进路。
要么退,要么伤。
女人被当头长枪惊的头皮发炸,仓促之下不敢硬接,只好占时退避。
比斗拼的就是气势,退则衰,再则竭。
长枪逼近,女人再退。
三退之后,暗杀之人仍没显出真身,女人却颓势渐露。
她生性高傲,何时被人压着打过,一声尖啸自她口中发出,声如鹤戾,伴随着啸声,她的手指上下翻飞,速度之快令那人捕捉不到踪迹,一个又一个的晦杂印法在她手中完成,继而光芒大震,组成一块暗红色盾牌,盾牌中央有粒菩提,缓缓旋转。
正是佛家绝学:大光明盾!
传说佛祖成佛之前,消业之际,有万鬼自婆娑地狱蜂蛹奔出,誓要食他舍利,化他佛法。我佛慈悲,面对如潮恶鬼,宽衣解带,决定以身饲养。
他愿意,三千大道不愿意。天降神盾于佛祖身周,无形无色,鬼魂触之便烟消云散。
逼使万鬼止步神盾正是女人祭出的大光明盾,只是暗红色的盾身与原功法的描述略有不同。
长枪的冲势正盛,那人已经真元催发到极致,疯狂的灌输到枪尖,当他见到前方突兀出现的大光明盾时,已经来不及收力了。
那人眼中有癫狂之意溢出,惊得天地色变,他将仅存的最后一点真元压榨而出,长枪冲势更盛,狂暴的能量将空间挤压到扭曲。
他本来就没想过要收力,你死我活才是他想要的结果,日夜思念想要食其血肉的罪人就在他的眼前,管它前路如何,长河在前也可一步渡之,刀山火海也可一枪挑之。
长枪与大光明盾顷刻际遇,枪尖终于不再黝黑,泛出刺眼的金黄,那人又怒喝一声,枪身伴随着他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被压的弯曲成弧。
女人颤抖的蜷缩在盾后,银牙紧闭,苦苦支撑,菩提越转越快,盾身越来越暗。
对峙仅持续了半个呼吸,两人俱伤,夜空被他们激战时迸出的能量照的宛若白昼,好在这一处人烟荒芜,不会伤及无辜。
辟嗒,像薄冰被踩上顽劣小童时发出的声音,又像小轩窗被硬物撞击的声响。
长枪裂了,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女人借此机会快速收身,横移数丈。先前还完整无损的大光明盾随着她闪避之后,悄无声息的片片凋零。
每一片碎片落至地上都是一场大火。
长枪也到了临界点,断成两截,力是相互的,那人骤然失去了发力点,被晃了个踉跄,趔趄着从黑暗中飞出。
女人嘴角微翘,勾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幸运也是衡量实力的一部分,那人的实力被他的不幸拉低了一大截。他拼尽全力只求稳住身形,待他如愿以偿之后,看到了一张堪称完美的脸庞,那张脸与他只有一拳之隔。
他喘着粗气,恍惚间闻到了女子的吐气如兰。
既然相距一拳,那就应该用拳头填补这块缝隙,女人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精致的手指上还涂着淡紫色指甲,握掌成拳后更显小巧。
“这般小巧的拳头迎面砸人脸上能有多大的威力?就算它挥来的时候带着些罡风。”那人这般想着。
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骗自己真的很没意思。
那只拳头与他隐藏在黑袍之下的脸庞完美契合在了一起,血肉飙风的场景有多恐怖?原是属于鼻子的部位一片模糊,像是糊上了滩烂泥,又该是有多疼?
有趣的是他的门牙并没有完全掉下来,一半被打碎不知飞去了哪里,还有一半平安无事,断口处并不整齐,与樵夫伐木用的铁锯有些相似。
女人很满意她这一拳产生的效果,叉着腰,仰着头,眉头舒展,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其余地方的夜空还是晴朗,独她这处,天雷肆虐,许是雷与闪电感受到了她的愉悦,正在奔走相告。
那人从短暂的眩晕中醒来,扶着额头运转真元,周身氤氲的绿色光芒充满生命的气息,他在试图疗伤,哪怕疗伤不成,能够稍微缓解一下痛苦也是好的。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真元对于现在的状况来说,每一丝都是极其珍贵,既然没有效果,何必继续浪费,他伸手朝虚空中抓去。
虚空深处,雷池中央,有截短棍。
枪身已经毁灭大半,像他的门牙一样,终究有部分是完整的,短棍就是枪杆,棍法就是枪法,他还有武器,而女人已无力再使出大光明盾了。
“你的脾脏已破,付出如此代价只为引出我的真身,值得吗?”那人才明白女人一退再退的目的所在,不禁问道。
诱敌深入的确是个不错的战略,可万一敌人是只老虎,己方只是羔羊呢。
“看看你的脸面,你说值不值得?”性情再过极端,到底还是女儿家,女人将随身携带的镜子抛向他。
明镜可正衣冠,亦可照内心,那人内心早已燃起熊熊大火,因此镶金带玉颇为名贵的镜子还没到他跟前就已粉碎。
“引我出来想必是要知道我的身份,那又为何毁我面容。”那人横棍在前,厉声问道。
“十里街卖豆花的老太婆长什么样子关我屁事,你长什么样子又关我屁事,引你出来只是想要和你堂堂正正的打一场,至于毁你面容嘛…怕你长的太猥琐,会恶心的我提不起力气,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很吃亏?”女人自袖中抽出一绢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手背上的鲜血。
小妆镜,蚕丝帕,再聊下去,恐怕女人掏出的就是胭脂盒,要当着他的面轻描娥眉了。
她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当真轻松,那人一时无法确定,对着女人皮笑肉不笑道:“常听道友说朝容手上功夫一般,倒是嘴上功夫甚是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原来她叫朝容,就名字而言,与苏暮倒是般配,一个朝是姓氏,一个暮字结尾,真真是朝朝暮暮。
“我会打的你叫姑奶奶的。”朝容随手丢掉手帕,难得认真。
“就是你手口并用,我也当游刃有余。”那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到了朝容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思。
“还当你是位人物,看来充其量是个只会靠一语双关来满足自己变态癖好的丑角儿。有能耐就拿出真本事,征服了姑奶奶,让姑奶奶连手带口的伺候你又有何难。”朝容说完,直接提拳迎了上去。
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她的内伤修复的也差不多了,再耽误下去,只怕那人也恢复过来。
不是说她怕了那人,只是有便宜不占与吃亏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