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马厩旁草垛上的严平,双手枕在头后,望着被四周院墙围成的方形天空,回想着半个月前万老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能够死而复生,竟然是魔界的魔君附体。而右侧肋间那第十三根肋骨,竟然是天下第一剑斩天剑的化形。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怎么就出现在我的身上了呢?难道这就是老天让我活过来的原因?
哎,反正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无论是家仇国恨,还是屠灭苦恶的使命,前提都是自己要强大起来。这半个月来,万伯每天入夜,都会偷偷带我去修炼,还传授了一门《飘絮身法》给我。虽然修为还处于下位灵师的水平,但整个身体却在明显的发生变化,从肌肉骨骼的日益变强,到周身经脉的坚韧顺畅,如今对自身灵力的控制,已经远非半月前可比。
管他是福是祸,既然老天给了我机会,我严平就要珍惜。过去那个只知道沉迷于琴棋书画的文弱严平,已经死了!如今的我,一定要成为当世最强者!我的命运,我做主!
想到这里,严平翻身坐起,刚要跃下草垛,便见到吕志带着六个亲信走进院子。
吕志看着草垛上的严平,奸笑一声,道:“你这条死猫,倒是会找地方偷懒晒太阳!今天万老随父将进宫面圣,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倒是看今天谁还能给你撑腰?敢冲撞本少爷,还打伤侯三,这笔账,我们今天就给它结了吧!你们几个,去把他从草垛上揪下来!”
吕志身后的几个亲信,一个个生得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里跋扈惯了的主儿。如今听主子下令,顿时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严平在草垛上冷哼一声,身形一展,如同一只苍鹰般,从草垛上飞身而下。在身体下落的同时,严平的手脚并用,或掌、或爪、或踢、或扫。一连串击打声,密集响起。
那六个亲信,如同一个个巨大的人肉沙包,凌空飞起,倒卷着袭向身后的吕志。
那吕志万没想到,严平竟然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反抗,而且动作是如此的迅捷和钢猛!吕志慌忙向后疾退,六个亲信轰然摔落在地,几乎同时口鼻喷血,不省人事。
吕志站稳身形,看着地上昏厥过去的手下,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惧意。
严平冷冷的看着吕志,淡然道:“还要算账吗?”
吕志见严平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刚刚出现的惧意瞬间便被狂怒代替。他可是武威将军的公子啊,也是四个兄弟当中,修为最高,实力最强的一个,是日后世袭爵位的第一人选。如今面对一个年轻的下人,竟然被对方如此轻视,吕志被彻底激怒了。
体内灵力瞬间鼓荡于周身,脚下频点地面,吕志拖着一道残影,向严平冲去。
严平淡然一笑,脚下施展《飘絮身法》,如同一片风中柳絮,在吕志强大灵力的冲击下,飘向半空。
人呢?吕志一击击空,竟然不见了严平的踪影,正在纳闷的时候,忽然感到头顶掌风呼啸,猛一抬头,看到严平头下脚上,借着身体下落的威势,单掌对着自己的头顶砸了下来。
吕志急忙侧身闪避,但为时已晚。虽然避过了自己的头部,但右侧的肩膀却被那一掌狠狠的击中。
多亏吕志是将灵力遍布于全身,否则这一掌定会将他的整个右肩击得粉碎。即便如此,吕志也是感到胸口气血一阵翻涌,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飘然落地的严平,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看来你的实力不过如此而已,滚吧,我还不想伤你性命!”
吕志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肩,嘴角还挂着血迹,对严平问道:“你能伤我,莫非你是上位灵师?”
严平摇了摇头,叹道:“既然败了,就不要那么多废话!滚吧,别打扰我休息!”,说完,严平看也不看吕志,转身向草垛走去。
“你!”吕志心中气极,左手在腰间一摸,一把一尺长的短刀握在手中,脚下一点地面,短刀在前,朝着严平的后背猛刺过去。
这一刀来得毫无征兆,又是背后下手。当严平感觉到身后异样时,那刀尖已经刺破了衣衫,顶在后背的皮肉之上。
严平暗道不好,自己今天有点装大发了,干嘛非得耍帅,来个转身啊!这下好,遇到个真小人,背后捅刀子!严平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但刀尖在背,总得应对啊,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捅死!
就在严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股寒流自丹田内瞬间涌向后背,那已经刺破皮肉的尖刀,就仿佛遇到了一块厚实的铁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吕志大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手中的短刀,满眼的不可思议。
就在吕志惊慌失措的同时,一股黑雾从严平体内自背后的伤口喷涌而出,那柄短刀一碰触到黑雾,即刻开始腐化。
吕志急忙松开那只握刀的手,疾速向后退去,与此同时严平缓缓的转过身来。
当吕志看到严平的脸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严平的整张脸,变得惨白如纸,皮肤下一条条黑色的血管粗壮而浮凸,密密麻麻的从脸部延伸到脖颈,消失在衣领中。一双眼睛呈暗红色,中间的黑眼仁完全变成了白色,并且散发着蒙蒙的白色毫光。而双唇也已变成黑紫色,点缀在脸上,更加凸显诡异之色。
严平的周身围绕着不断升腾的一缕缕黑色雾气,不断飘入虚空。
吕志口中无意识的喃喃自语:“魔!是魔!你是魔!”
而此时严平本身也并不好过。他感到自己的周身外冷内热,整个丹田如同一个燃烧了多日的丹炉,散发着炙热的气流,汇入到体内的经脉之中。那一条条经脉剧烈的跳动,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灵力在经脉内到处乱撞。
严平的情绪渐渐失控,一切的理智已经离他远去,只有无尽的狂怒,疯狂的冲刷着严平每一根神经。眼前的影像迷蒙而扭曲,无尽的尸山血海中站立着一个天剑帝国的将军,一手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刀,一手拎着严平父王的人头。父亲的人头遍布血污,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严平,似乎在向严平求救。
“啊……”
严平仰天怒吼,盘在头上的发髻爆散开来,在头后猛烈的飞扬。
吼罢,严平身形忽然如箭矢般平着射向吕志,两手呈爪型,探在身前。
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撕裂声骤然响起,漫天的血雾飞舞,碎肉、裂骨、内脏,混合在血雾中四处飞溅。
当严平飘落地面时,垂在体侧的双手,还在缓缓滴落着粘稠的血液,而严平从头到脚,遍布着星星点点的血珠,整个人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修罗般,透着令人胆寒的阴冷与煞气。
院中已看不到吕志的身影,只有满地的血肉,和混在血肉中的片片衣帛。
……
皇城中的一处偏僻院落,满头银发的圣剑宗子清长老,从石凳上豁然站起,望着远处的天空,冷笑着说:“好浓烈的魔气!严平,你终于出现了!”
说罢,身形一动,朝着遥望的方向腾空而去。不一会,城中多处地方,白色身影凌空而起,同时向子清长老飞去的方向汇聚。
……
皇宫午门外,随同武威将军吕无殇刚刚从宫中走出的万莫,突然脸色巨变,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疾速窜上空中,朝将军府方向飞射而去。
吕无殇被万莫的举动吓了一跳,抬头寻找万莫踪影的时候,便发现十几道白影正在半空中御剑飞向自己的将军府方向。
吕无殇心中隐隐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急忙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缰,飞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策马向将军府赶去。
……
此时严平体内的异样,已经渐渐平息,理智也慢慢回到了身体中。院中血腥的场面,让严平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
他隐隐还能回忆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他明白,造成眼前这一切的根源,一定就是隐藏在体内的魔君之力。
虽然记忆十分模糊,但是那种极为浓烈的愤怒感却是那样的清晰。是的,就是那种没有任何杂念的愤怒,那种纯粹得毫无杂质的怒火,正是激发强大魔力的本源。
七情六欲都会给人带来不同的力量,但只有恨的力量最为强大,它可以让人完全不去考虑生死!它可以让圣人瞬间失去理智!它可以让一个弱者成就一番霸业!
严平在这一刻悟到了,魔君找到自己,不仅仅是因为斩天剑的指引,更是因为自己在死亡的一刻,心中深种下的,那颗怨天恨地的种子,与魔君的魔力本源极为契合。
魔君当年能有那样惊世的实力与修为,恐怕都是因为他的心中同样深种着一颗怨天恨地的种子。灭世之名,也许只有严平能够理解其中的深意。
灭世间一切苦恶,还生灵永世太平!如此宏愿,来自于济世天神,传承于灭世魔君,而此时又伴随着斩天剑,被严平扛起。这绝不是一种巧合,冥冥之中,三个人一定有某种共通之处,也许,就是“恨”。
想到这里,严平心中再无恐慌。看着眼前的一切,严平淡然的转身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跃出将军府。
刚刚落在府外街道上的严平,赫然看到,一柄闪着寒光的飞剑,自空中向自己疾速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