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离淡然说道:“当今丞相沈肆。”
程煜道:“果不其然,当年先皇退位之际,便早有耳闻,当今丞相有意专揽朝政,恐怕定是慕容伯父阻碍了他的狼子野心,他才要如此赶尽杀绝。”
卫燕离面色沉重,“南一阁所言不能尽信,若真是他一人所为,为何先皇就如此相信他一人之言?小煜,我总觉得,即使他是陷害的主谋,而真正能有这杀伐大权的,不也还是皇上吗。”程煜灵机一动,立马说道:“你现在还不愿意考虑我当初的提议吗?为君者不辨忠奸,听信谗言,而当今皇上世人皆知其愚钝无知,国本动摇,早应重新立主,以贤能者任之。”
“小煜,我只想查出我父亲的死因,然后告诉白羽燕一切真相,带着她离开这里,过一段平凡的生活。自古以来,一个国家从开创到衰亡,从来都是有一定的运数,为何我们偏偏要卷入这场浩劫里去,别说我不了解越王,就算他真是一位能干之人,但凡成功必会有所牺牲,到时候也许一切美好的初衷都会改变,若日后你抑或他人违背了初心,那又该如何?”
程煜闻此,十分焦急,“世卿,不会的,你想那禹帝,想那周文王,都是一代贤君,越王为人正直宽厚,我程煜敢说不会看错人,况且,你若是想查清你父亲的死因,就必然会被牵扯进这所有的纷争里,我是希望你能够有所准备。”
“小煜,我明白你的用心,你放心,我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至于越王是否贤能,当今皇上又是否愚钝,我想时间自会证明一切,若有朝一日,需要我为百姓、为国家奉献,我定不会推辞,这或许也是父亲更加希望我能做的事情。”
程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明白,你慕容世卿是不希望活得那么约束,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害他人陷入困境,我以后不会再和你提及此事了,不过,我始终相信,你绝不会丢下人世苦难而独自逍遥的。”
程煜继续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卫燕离面向那面被封起的窗户,“去邺城。”
“羽燕,羽燕,你快出来。”白羽燕听见白寅在叫自己,便走了出来,“爹,怎么了?”
“爹听说了,皇上马上要启程去邺城行祭祀大礼,爹想这是你的好机会。”
白羽燕不解,白寅说道:“羽燕,你此行洛阳本是为了什么?本以为你能嫁与好人家,从此我们白家也能平步青云,谁料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你就打算一直待在家,不出去了吗?”
白羽燕讽刺道:“我以为是什么事,爹是又想卖我一次吗?这次就是卖给皇上了吧。”
白寅道:“你怎么说话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以前我也同意你与你表哥的婚事,只是你们有缘无份,如今你整日在那不说话,爹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若是能进宮,那也是自己享福,爹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爹,从小你就将我扔在舅舅家不闻不问,接我回来不过是为你自己的仕途,如今你发现慕容元靠不住了,就希望攀上更大的主,爹,我是您的女儿,不是物品,您有替我考虑过吗?”
白寅见状,走进白羽燕低声说道:“羽燕,爹怎么没替你考虑过,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知道,因为你曾与慕容世卿有过婚约,慕容元出事后,一直有人要上奏说我白寅与慕容元曾有勾结,因为朝廷新皇登基等事宜,这件事暂时没有提及,但如今新皇已然执政,此次祭祀过后必然会一整不良之风,到时候,如果皇上身边没有能说上话的人,我们白家怕也是难逃一死,我死不足惜,只是你,还有我唯一的妹妹白兰······”
白寅说完做掩面之势,白羽燕气愤的说道:“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爹您吗?当初您执意要与慕容家定亲,如今却想利用我来挽救局面。”
“白羽燕,你这是跟你爹说话的口气吗?此事不用再议,明日就起身去邺城,我已经着人安排好了一切,这件事对你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罢,白寅便离开了。白羽燕脸颊上不争气的流下了两行泪水,“表哥还活着,爹您知道吗?即便您知道···又有何用?”
春分时节,洛阳内外百花齐放,自从没了沈肆的****,世道有所好转,边境的劫匪也是有所收敛,宮门开启之际,皇上和南后的仪仗浩浩荡荡走过洛阳街道,百姓皆围观跪拜,直至出了洛阳城门。
邺城居于洛阳以北,曾是六朝都城,天子立七庙祭祀祖宗社稷,晋国最大的一处宗庙所在地便是在邺城,公孙怀此行是备足了祭祀品,想要一展皇家的宽厚仁德。
历时三天三夜终于到达了邺城,所有人都停在了城门口,却迟迟不见晋王出来迎接,公孙怀问身旁一位卜官道:“怎么回事?晋王不知道朕要来此视察祭天吗,怎么不见他的人影?”卜官也感到疑惑,便派一个小随从进城通报,许久,那名随从回来禀报,晋王不在城内。公孙怀大怒,“什么!朕来了,他竟敢私自出城,到底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这祭祀朕不做了!回朝。”
众卜官闻此,都惊慌失措,南后见前头轿撵一阵哄闹,着人问明此事,便下了车,赶到皇上身边,“陛下,此时若回洛阳,怕是百姓们会言传陛下出尔反尔,喜怒无常,若是晋王有意为之,陛下不是正好着了他的道,依臣妾看,陛下应当继续进城,没有他晋王,或许更能体现陛下的容人之度。”
公孙怀闻此,觉得有理,便又恢复了兴致,继续行进,住进了邺城行宫。
祭祀选在明日辰时城中太庙举行,现下各方管事人员正在紧张准备着一切事宜,而白羽燕也早已住进了邺城的一处客栈,客栈屋内一墙之隔,便是卫燕离的住所。
小怜正为白羽燕准备明日的服装,见她却像是在家一般不言语,便说道:“姑娘,既已如此,不如趁早放下吧,老爷也是为了姑娘好。”白羽燕并未回答,“姑娘是为了那日集市上碰见的男子吗?小怜瞧着那男子像是对姑娘有什么误会。”
“小怜,你走吧,别跟着我了,也别回白府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小怜道:“姑娘为何要这么说,老爷特意交代我要照顾好姑娘,难道姑娘想要逃走吗?若是如此,也千万不要丢下小怜,小怜怎还有颜面回去嫁人过活呢。”白羽燕道:“客栈外就是爹安排的人在监视着,如何逃,我这么说不过是不想你再跟着我受苦罢了。”
“姑娘,”忽然门外有了敲门声,小怜开门去瞧,是隔壁的房间来了人,像是一个道士,白羽燕问道:“怎么了?”小怜关上门,说道:“听错了,是隔壁的敲门声,姑娘可还记得那位救人的慕容公子?”
“好端端的怎么提到他了,慕容公子是羽燕的恩人,本来慕容府出事,我还未能打听到他是否安好。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担心他。”
“姑娘担心慕容公子,小怜倒是未曾听说慕容府有一位同姓公子与之相识,姑娘可从未怀疑过他怎会得知姑娘被劫于王屋山上,小怜猜测,这位慕容公子会不会就是慕容世卿?他最有可能得知姑娘被劫,前来相助。”
白羽燕不懂小怜为何会做此猜测,“你见过慕容公子?若是你见过便就能知晓了,只是若真是他,为何要骗我,难道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
“哪句话?”
“哦,没什么,还不知以后有无机会再相见,我只愿明日能让我淹没在茫茫人海里,不被识中。”
小怜也不再多说,自是继续检查明日所用之物。
次日辰时未到,太庙门口便早已聚集了许多民众,随行的禁卫军们将百姓疏散至两旁,皇上和南后整齐的穿戴着朝服坐进宗庙的高位之上,祭祀开始之前,由众卜官齐声诵读祭祀经文,一时四下安静,只听得众卜官的翁翁之声。
读毕,公孙怀命令实行三祭,只见一位老道士手持拂尘,登上祭祀台,祭祀台上早已放置了家畜和三个爵杯,他一手举起三脚爵杯,爵杯里盛满了新酿的高粱酒,朝天空抛洒而出,继而举起第二杯朝晋国的先祖们洒去,将那最后一杯酒朝这土地洒去。
三祭过后,老道士高声说道:“请皇上和皇后一同为民祈福。”公孙怀和南后随即站起身来,面向臣民,公孙怀说道:“朕受天命来此体察子民的艰辛,希望上天能一如往日将雨水、健康、幸福赐予朕的子民,保佑朕的国家能永世昌盛,朕的子民能丰衣足食,惩罚那些恶人、小人以及心怀不轨之人,将他们的面目揭露出来,以供世人警醒。”
公孙怀话语刚落,天边便闪过一道红光,“哈哈哈,丞相沈肆有违天命,谋害晋王,丞相沈肆有违天命,谋害晋王······”远处不停的有人在重复着这句话,百姓们都惊恐万分,公孙怀更是吓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只叫道:“这是什么声音?什么声音?”南后见状立马呵斥:“何聃,还不快护驾!”
南后朝公孙怀说道:“陛下莫要惊慌,这是上天在说话,陛下的祝祷已经被上天听到了,上天是在回您的话呢。”公孙怀道:“道长还不赶快施法,上天到底想要告知朕什么?”
那老道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惊讶到了,但这场祭祀不能因此而打乱,遂即佯装做法,一阵火光之后,道士来到公孙怀面前,说道:“皇上,天显红光,乃不详之召,但向来天以反道警醒世人,必是有人能保国运昌盛,老道已开天眼求得此人,就在这幅字条之上,皇上用水泼之,便可一观。”
公孙怀命人将纸条放入水中,缓缓现出了“卫燕离”三字,南后在一旁见到这个名字大为疑惑,想必眼前这老道也是卫燕离派来的人,南后说道:“这位道长对于刚才所听到的话又有何见解呢?上天既派祥瑞之人,一定是为了铲除奸恶之人,道长可否再开一次天眼,看一看那奸恶之人是谁?”
老道还未说话,公孙怀便道:“朕刚听的很明白,何聃。”
“微臣在。”
“你速回洛阳,严密监视丞相府的一举一动。”
“是。”
南后见此,只说道:“陛下,臣妾觉得这所谓祥瑞之人到底是否祥瑞还需勘察,如今安抚民心才是最重要的,还是继续举行祭祀之礼吧。”
公孙怀点头,见那水中的“卫燕离”二字,也不再有好奇之心。
茫茫百姓中,卫燕离目睹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