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四野无人。
清凉的晚风悄悄吹过,拂动夜色里的树梢枝头。
御剑峰后山密林中,旂衡悄悄地躲在岩石的后面,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炉鼎,这只炉鼎为他捕捉了不知多少奇虫毒蚁,可算得上他的心爱之物。
但见青烟屡屡,四散飘荡,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引来了一只赤尾蜥蜴,旂衡心中大喜,小心地隐藏气息,生怕惊走了这珍奇的火蜥。
火蜥慢慢地接近炉鼎,忽地,它抬起警觉的脑袋,两只眼睛快速地转了转,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就溜进了石缝中。
旂衡不禁懊恼,正要回头去看究竟是谁坏他好事,随着脚步声顿住,同时从身后传来一个极为讽刺的声音:“这是谁啊!躲在这里跟个癞蛤蟆似的!”
旂衡看清来人后,面色登时就阴沉了下去,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尤其此刻靖十三讽刺意味的笑容挑衅十足,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少年,也是笑容鄙夷。
靖十三手中提着一只野兔,本想趁着夜色跑出来开个小灶,却在这里遇到了旂衡,他们二人早有过节,这厢一见面就忍不住挖苦讽刺,看着旂衡恼火样子,极是高兴。
※※※
夜渐深沉,蝉鸣几响!
深宵寂寞的风,轻轻吹动衣衫。
白衣若雪的少年,飞身起舞,在淒凉美丽的月光中,刻苦地修习剑术。
林间的空地上只有飒飒风响,一个宛若游龙的身影跃起,手中那把不出鞘的神兵上下翻飞,剑芒如星,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石破天惊。
自从旂岳得到惊邪后,他对四象剑术的修习尤为刻苦,虽然这套四象剑术只有八式,但他却已练习数千次之多,才能如此娴熟的运用自如。
忽而手腕一转,剑意宛绵,精妙无隙,如鸿雁展翅般翱翔,剑随意走,刚柔并进,疾行数十步之后,身形霍然离地,急速飞转向前,同时剑鞘脱手,在他周身上下飞舞,剑影四射,剑气飞溅,犹如秋风荡叶一般的一招剑势——舞之乱!
风呼啸,影如霜!
锐响声中破空而至,却又戛然而止,旂岳的身形猛然停住,挥手召回了剑影纷飞的惊邪,树林里突然又寂静了下来。
他望着前方一簇草丛,默默地注视。
“哗哗!”
忽地,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旂衡从前面拨开了荒草,显出了身形,却是一愣,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的义弟。
旂岳看着冒然走出来的旂衡,心里还在疑惑,时间都这么晚了,他跑出来只怕不是来练剑的吧!
只是还不等旂岳多想,他便已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旂衡此刻的窘相,原本还算白皙的脸庞,竟多了数块淤青,衣衫也破了好几道口气,满脸的晦气。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旂岳大吃了一惊,从他的狼狈相便已知,他肯定是跟人家交了手,还吃了不小的亏,但旂岳一时却想不出来,一向盛气凌人的旂衡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善良了,会是谁敢欺负到他的头上?
旂衡遮挡着脸颊的淤青,疼痛不已,他刚才跟靖十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岂料对方修为已胜过自己一大截,这般一斗之下,他竟被打得惨不忍睹,此刻被旂岳问起,他自觉很是丢脸,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告诉了他。
旂岳听后轻叹一声,道:“这个人确实了不起,连大师伯都夸他后生可畏,以后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
旂衡见他反应如此淡然,激动道:“什么叫不去招惹他,你看着我被人欺负,难道不要帮我出头吗?”
旂岳道:“尊严,是自己抢回来的,你自己都不用心练功,被人欺负了也怨不得别人,如果你真想出这口气,不如现在就刻苦修行!”
“我...”
旂衡知道他不会为自己出头了,看了旂岳一眼,淡淡道:“枉我还拿你当兄弟,就算你不想招惹麻烦,也不必说这样的风凉话!”
旂岳心中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说了一半,旂衡却已掉头走了,他心里难过,举起了手中的惊邪,试探了一下,还是没能把剑拔出剑鞘。
回想旂衡刚才负气而走的身影,他的心里又难过了几分,默默地想着:如果是我爹的话,肯定会为朋友出头的!
就算明知自己不敌,也不负义薄云天!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悄悄地闪过,片刻后,他向着旂衡来时的方向,掠进了草丛。
夜空不知何时起,云层渐渐厚重了起来,遮月无光,林间另一处空地上,已有人升起了火堆,架着烧烤,肉香飘向森林深处。
靖十三伸手撕下一块兔子肉,见兔肉已烤得焦糊,便瞪了旁边的少年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个废物,连个肉都烤不好,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少年名叫小武,也是去年新入门的弟子,随着靖十三在新一辈弟子中名声越来越大,许多弟子都以他马首是瞻,小武就是其中跟他关系比较好的,现在已经成了他的跟班。
小武被靖十三骂了几句,当下赔着笑脸拍起来马屁:“师兄,你刚才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三两下就把旂衡小师叔给教训了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嚣张!”
靖十三眉毛一挑,颇为得意道:“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正愁找不到机会出气呢,今天算他倒霉,下次再见到他,我还要再揍他一顿!”
“那是,那是,估计下次他再看见你,就直接夹着尾巴逃走了,不过,你把他打得这么惨,要是首座知道了,会不会责罚我们啊!”小武看着靖十三的脸色,小心地道。
靖十三嘴角露笑,虽然御剑门明律禁制弟子私下殴斗,却根本不担心旂衡会找他爹去告状,他淡淡地道:“就算旂悲鸿知道了此事,多半也不会声张,谁让他儿子那么没用,要是传了出去,他的脸可丢大了!”
他话音落下,忽然听到草丛中有人走近,刚一抬头,就看见一白衣少年走了出来,手中握着翠石铸成的剑鞘,面无表情。
靖十三低低地笑了一下,一边悠闲地烤着兔子,一边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找来帮手了,堂堂御剑门首座的儿子,却要后辈来帮自己出头,真是比废物都不如的废物!”
旂岳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在下旂岳!听闻十三师弟天资过人,道法精妙,想请教一二!”
靖十三听他报出名字,不由得来了兴致,道:“你就是旂岳?”
“听说你只用了一年时间,就突破少阳境至少阴第二层,不错不错!确实比你那个没用的义兄强多了!”
靖十三说着,起身绕过了火堆,向旂岳道:“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想找机会跟你比试一下呢!”
靖十三心中按耐着冲动,在此之前,旂衡以旂悲鸿的独子闻名,但在御剑门中的修为并不十分出名。
可旂岳就不同了,他是旂悲鸿的义子,更凭借于修道的天才造诣崭露头角,如果今夜击败了这位传闻中的少年天才,只要稍微想一下,首座的两个儿子都败在自己的剑下,那可是大大的长脸啊,就算因此事被师门责罚,他的名声只会不减更增,被责罚又算得了什么?
旂岳也不是头脑发热之人,他虽在剑术和内修上已有所成,却还未学会那些玄妙的剑诀奥义,只是他若不做点什么,日后便无法再去面对旂衡。
他紧握着手中的惊邪,面不改色,道:“愿意奉陪!”
靖十三眼中灼烧着战意,道了一声“好”,便对身后的小武道:“小武,你在旁边做个见证,不要到时输了的人不认账!”
旂岳冷冷道:“随便你,可以出招了吧!”
靖十三一声低喝,祭出仙剑墨漓,对旂岳道:“看你也是个痛快的人,出手吧!”
旂岳沉默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与人交手,被封印在剑鞘中的惊邪,缓缓离开了他的手掌,停在了他的身前。
一丝透云而出的月光,映在了他的脸上,此战更事关五师叔和大师伯的颜面,他只想要赢,绝对不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