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仑殿通往半山腰的山路上,天极真人和旂悲鸿缓步而行,欧冶流云抱着旂岳跟在后面,朝着天龙寺僧人的住处走去。
如此走了一段路,前面就是一排木质的房屋,那是御剑门招待来客所建的数百间客房,天龙寺一行僧人就暂时被安排在这里。
旂悲鸿面上还留有师弟离世的淡淡悲痛,向走在自己身前半个身位的天极真人看去,只见他面上有淡淡微笑,表情很是放松,似乎他的心境上又有所提高。
他们一路走来,走过庭院,然后进了内堂,天龙寺的僧人早已起来,正在房中默诵每日必修的清心咒,见天极真人师徒进门,归元大师忙起身合礼,道:“天极师兄!老衲叨扰贵派清修了!”
天极真人似乎面带苦笑,道:“归元师弟!你我相交百年,就不必见外了罢!”
天极真人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旂悲鸿已经冲好了两杯茶,这时端了过来,道:“师傅,大师,请用茶。”
斟好了热茶,旂悲鸿便与一名归航静立在一旁,茶香四溢,飘散在屋中。
归元沉吟了一下,道:“师兄!令徒雪纶青天不幸身陨于归途,是否另有隐情?”
天极真人微微沉默,面色仿佛有些苍凉,许久才道:“实不相瞒!我那徒儿身怀魔宗异宝,宁死也不吐露魔珠的下落,这才遭此劫难!”
说完,他看了欧冶流云一眼,便不再多言。
欧冶流云随即会意,将自己所知道的前因后果一一相告,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才把事情的真相还原出来。
归元了解全部真相之后,似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只听天极真人口中低低叹息一声,道:“我这小徒孙身蕴冰魔珠冰噬魔力,贫道的功力也只能救他一时,如果无法将其魔力抑制,只怕,随时会有性命之虞!”
归元不禁微微动容,合十轻念了一句佛号:“我佛慈悲!令徒夫妇心念苍生,为护魔珠双双殒命,实在令人钦佩,老衲并没有料想竟是这般曲折坎坷,善哉善哉!”
天极真人接着道:“我听闻天龙寺位居极北冰原苦寒之地,因此修身之法极刚、极阳、若以九龙般若心经镇压冰噬魔力,这孩子就有救了!”
闻听此言,一旁站立的归航神色一变,有心想说什么,却化作了无声。
天极真人又道:“我此次正是来和师弟你商议此事的,我这小徒孙刚刚失去至亲,师弟能否看着我的面上,应了此事!”
归元面露难色,片刻后才道:“我天龙寺九龙心经确实可以以阳制寒,但九龙般若心经乃我天龙寺不外传之无尚心法,此事容老衲斟酌一下!”
旂悲鸿声音激动道:“大师!这是我七弟唯一的血脉,请大师务必要救一救这孩子!”
归元轻声叹息,目光悠悠,转头窗外看去,天空中白云几朵,风轻云淡,转眼间他神色中已是一片悲天怜人,不知他可是想到了什么?
归元正要答应下来时,一旁伫立的归航却当着天极真人的面,毫不犹豫地断然道:“师兄!此事万万不可应允,且不说九龙般若心经不传外人,何况...”
他顿了一下,索性直言不讳地道:“何况,这个孩子乃人魔结合所生,身上自有五分魔性,日后若一心向魔,只怕将来造成的杀孽,远远胜过寻常魔宗之人!”
旂悲鸿听了这番话后当即就要反驳,却被天极真人阴沉的面色制止住了,反观天极真人不动声色地喝起了茶来,似是心中已有笃定。
此刻,归元大师默然,心念再转,便道:“雪魔这等杀人无数的魔女都可为爱而殉身成义,老衲坚信这个孩子也一定会秉承父母的遗志,弃魔成正,就算退一万步来讲,若他真是魔性难除,相信在我们和御剑门的教诲之下,也定能潜移默化,最终修成正果!”
归航依旧固执地道:“可是!正魔有别,日后此事若宣扬出去,必会影响我天龙寺千百年来的声誉,师兄!你要三思而行啊!”
归元良久道:“师弟!为何到今日你还看不穿正魔之道,雪魔可以为亲人舍生取义,那便是正道,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只要魔尚存一线人性,亦在众生之内,怎能不渡?”
归元缓缓起身道:“出家人首戒嗔痴,名利声誉皆为虚空,一切只求问心无愧!”
寥寥几句话,归航被斥责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只好作罢。
天极真人展颜一笑,道:“好一个问心无愧!师弟果然是大智慧之人!”
说罢,他对门外道了一声:“麟川!你进来吧!”
房门打开,旂悲鸿忙走上前从麟川怀中接过男孩,抱着递给了归元大师,托付道:“这孩子聪明可人,一切就拜托大师了!”
归元看着男孩沉着面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坚韧心性,而且根骨奇佳,资质上乘,即便他已是得到高僧,但看到如此天赋异禀的良材,还是忍不住心中喜欢,眼中忍不住有慈爱之色。
归航见他心意已决,微一思量,仍觉不妥,便道:“师兄,你一生修行,从未动过收徒之念,倘若今日你和这孩子结下师徒之缘,将来他回归御剑门,还是要以御剑门弟子自居,这...恐怕不妥吧!”
天极真人一时也踌躇起来,自己这一生就这样了,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徒孙将来要做一个和尚,不能娶妻,清心寡欲,那样的人生简直了无生趣。
归元大师却笑笑说道:“无妨,老衲既与这孩子有师徒之缘,又何必在乎师徒名份,待十年后,我把全部九龙心法传授于他,再让他拜如御剑门下,如此可好?”
“这...”
旂悲鸿一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即礼拜道:“大师胸怀如此宽阔,让晚辈无地自容,请受悲鸿一拜!”
天极真人含笑地摸摸旂岳的小脑袋,温声道:“孩子!一会儿你就要和天龙寺的大师们离开御剑峰了,这一走少说也要十年,你如果想念师公了,就快些长大,早日养好身子,我们都在御剑峰等着你回来!”
这些日子以来,御剑门待他不薄,旂岳一想到就要离开这些亲人,也会生出不舍之情,但他却没有表达出来,只是漠然以对。
他不是冷酷无情,只是他的脆弱已不再轻易示人,一个孩子在蒙遭双亲离世的大变后,竟已坚强至如此地步。
天极真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润,道:“孩子!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旂岳记得!”旂岳淡淡道。
欧冶流云从一旁插话进来道:“岳儿!你跟着大师伯姓旂,还不快下来拜见义父!”
旂岳脸上有倔强之色,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旂悲鸿一摆手,道:“罢了!不要逼他了!”
就在众人说话之际,僧人们也已收拾好了行装,归元大师在启程之际,对御剑门众人道:“各位!老衲就此别过,十年之后再来拜山!告辞了!”
天极真人率众相送,道:“师弟!路上小心!”
旂岳轻轻伏在归元的肩头,看着天极真人和御剑门众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直到变得看不清了,他把目光转向前方,那又将是一个未知的新环境,中原的极北之地——蓟北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