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又好像意料之外。那支镖,正中眉心。
“大人!”侍卫群乱了,“快叫大夫!”
无梦在南絮第一镖射出的时候就领会到了,她是在给自己找机会,虽然在看似打歪了的第一镖之后并没有抱多大的期待,但无梦相信,只要有一瞬间,所有视线都离开的一瞬哪怕一秒,自己就能逃掉。所以无梦一直在集中精神等待机会,直到这声‘大夫’,成功让所有黑衣人都楞住了。
机会!
无梦甚至没去理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在这大家都愣住的一瞬,翻身一跃,跃入了漫漫无垠的黑夜之中。
南絮握着暗器筒,还保持着射镖的姿势,呆呆地出神,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南絮一惊,暗器筒便滑落掌心。“刺客在这上面!”底下传来一声大喊,“快上去抓人!”
“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絮正以为被抓住了下意识紧闭双眼时,突然觉得两脚一空,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是无梦。南絮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别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应该是那个一直搜寻自己的黑衣人,声音很近,南絮没敢往后看,只是紧紧的抱住身旁让人安心的身体,说不上原因,就是觉得安心。
当南絮想起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的时候,无梦带她已经利用这周围的地形成功甩开了追捕,且逃进了一间周边灌丛密集的废弃草屋里。一进草屋,无梦便像用尽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倒了下去,草屋里没有烛火,很暗,南絮只能就着月光看清周围,从方才狂奔的时候她便一直觉得掌心和脖子湿湿的,疾跑中也没闻出血腥味,加之光线不足可视度低,便以为这股湿意是汗,这一停下来细看,才惊觉都是无梦流出来的血。
怎……怎么办……
南絮只觉得全身都沾满了无梦的血,干的湿的混在一起,仿佛陷入了越挣扎陷得越深的泥沼,难以名状的无力和手足无措正吞噬着她。冷静,冷静!南絮努力振作,开始解无梦被血汗粘着身体的夜行衣,想好好看清伤口。
先是之前无梦一直紧按的腹部,那里一定是伤的最重的。南絮穿了许久都没穿出什么名堂的夜行衣,脱的时候也脱不利索,她也不急,慢慢摸索着衣服的纹理想找到解开衣服的衣带,长年接受射箭训练的双手很稳,没有因为紧张而过多颤抖,理智告诉她,无梦的命现在在自己手上,她必须冷静。庆幸的是,南絮虽然没学过医,但经常因为训练过度,造成一些皮外伤而时常进出医务室的她,久病成医,一些外伤止血等的应急治疗她还是懂的。
很快,她找到了衣带,但,事情不顺利,虽然解开了衣带,衣服一层层解开,最后贴着伤口的里衣却像嵌进了肉般,南絮不敢硬扯,眼下看来,水,要找到水。行动派的南絮立马站起身来,走出草屋开始迫切的寻水,而溪,在这种树木遍野的小林子里并不少见,南絮找到最近的一道溪流时,却觉得自己像走了几千里,没有容器,就扯下头巾面罩撕开袖子裤脚润湿了蓄水。
因为慌乱,南絮没看清水里的倒影,她已经忘了去关注这里是不是原本的世界,她灵魂住着的是不是原来的身体,她满心惦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躺在草屋里九死一生的无梦。
说九死一生,其实不为过,当南絮用润湿的布碎给无梦润开同肉里相沾的衣物后,虽看那夸张的出血量时,已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让视线同那伤口相缠时,她还是被那惨不忍睹的伤势吓到了。无梦腹部的刀口看起来很深,且伤口外表被流出后凝结的血块一相衬,便更是让人看着瘆得慌。
正当南絮不知所措时,无意一瞥,看见了无梦手边搁置的一个被月光照的反光的小瓶子。该是方才去取水时,无梦又醒了吧,这是提醒自己用这个给她伤口上药?
打开瓶塞一闻,果然一股草药味,不通药学的南絮自然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草药,只能倚着信任无梦的心态,稍稍润化一些血块便把药粉撒向颜色最深的伤痕处,再抱起无梦,给她缠自己身上扯下来的破布做简单的包扎。
不得不说的,无梦很沉,可能是因为高,无梦高了南絮整整一个头可能还多,南絮用了很大劲才勉强扶起她半身方便包扎。
包扎完主要伤口,其他伤口也得处理,南絮轻手轻脚地脱了无梦上身的衣服,“咳咳,”感觉到手触之地皆是肌肉后,不知为何竟有些害羞,“真,真结实。”而且,某处还很平。
不过现在可不是吐槽人家平胸的时候,南絮集中精神,小溪草屋草屋小溪的往返了好几趟后,才总算清理好无梦上半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好南絮体力好,不晕血,虽然这几趟下来她也累得够呛,但工作没完成便不休息的习惯,令她仍坚持要继续清理完剩下的伤口。南絮望着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无梦,她记得那群黑衣人也划伤了无梦的腿。
无梦穿的裤子是用带子系了结后固定的,南絮解了半天没解开,便放弃从上往下脱的想法,改成从裤脚往上折起。折起到一半时,南絮被那一大片粗壮茂密的腿毛惊呆了,但人南絮可是国家运动员,人家什么没见过,不就是腿毛嘛,说无视就无视,还好腿上伤口少,且都不算深,南絮只再跑了一趟溪边,便清理完了。
终于,南絮累得瘫在无梦身侧,正打算进入梦乡的一瞬,耳边响起了最后听见的声音。
“走了。”
一个很低,很磁性,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如果没记错,当时把头转向这个声音的来源时……
南絮转头望向躺在她高半头身侧的无梦,这个位置,恰恰可以看见,无梦喉间的,喉结。
像一座小山,高傲地拱在无梦喉间。
南絮想起身摸摸这个喉结的真假,却发现身体已经背叛了意识,再无力坐起,疲累的身心达到某种程度的极限,南絮的意识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慢慢走远,直至沉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还不是自然醒的,是被吓醒的。
南絮做了一个梦,噩梦,一只怪物追她追了好久好久,最后追上她的时候,压在她身上死活不让她起来,她努力的想起来,却死活动弹不了的噩梦。等到终于能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正被人压着。
这个人,就是昨晚九死一生、她拼了老命才勉强救下来的无梦。
刚开始她认定肯定不是无梦,那家伙肚子还有那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做的出这么高难度的、几乎半个身体都压在自己身上的动作,但,绑满布条的半身,和这近在咫尺细长的丹凤眼轮廓……的确是她没错。
南絮想起身,却不敢太大力推,害怕扯到无梦的伤口,可如果不用力,她发现她根本推不开这压着自己胸口的健壮手臂,而且上面的伤口竟然都已经愈合结痂了,多变态的恢复力,不过这个她不想关心,此时南絮只想起来找点水喝,经过昨晚的来回折腾,她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火。忍了一会,嗓子实在难受,南絮感觉再不喝水自己就要死在无梦身下了,心一横,便用了点力再次去推那压着自己伤口、害得她开始感觉到胸口也隐隐作痛的罪魁祸首,然而,没什么用。
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昨晚被开了肚子流了一身血的无梦吗?
又稍微加了点力,依然没推动。南絮有点绝望,她深深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扎得全身放血,然后半死不活的人。
好吧,起不来算了,南絮心里有些愤恨,又有些委屈,猛地把头转向无梦,忽然,她觉得的嘴唇好像隔着无梦的黑色面罩,触……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还没去理会究竟是触到什么东西的南絮,一个条件反射就是把头忘后靠,很用力的,往后靠,然后,她又再次看见那颗宛如小山般的喉结。
对了,无梦,男、男的……虽然说声音确实是女的,但这喉结……莫非是声音比较娘的男生?
不过昨夜,那个从背后传来的声音,那个低沉的,确确实实为男人的声音,该也是从这个嘴里发出来的啊,难道那个女生一样的声音是腹语?不对,女生声音发出来的时候他的嘴巴也动了,难道,那个男生声音才是腹语?不对啊,那么着急的情况下他还得切着腹语叫自己走,不可能啊。南絮胡乱想着,努力分散着注意力,让她可以尽量忽视那几乎可以点燃的喉咙。
正想之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认知里由女转男的无梦时,便发觉那双丹凤眼已然睁开,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南絮被这忽然投至的视线惊到了,睁着大眼睛不知所措。
南絮努力平复自己跌宕不平的情绪,嘴角跟着挤出了一抹很痛苦的笑容,然后用一副哑得仿佛厉鬼锁魂的声音向无梦宣誓新的一天的到来:“早早、早、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