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梦变得很反常。
这个问题,南絮从起床时那一睁眼便发现了,先是嘴对嘴喂药,然后是当着一堆不认识的人的面,直接二话不说地将她公主抱进大厅吃早饭,而且,在她饿着肚子,也恰好面前正摆着一桌子饭菜的此刻,她却全然没了食欲。
“动筷。”无梦的语气不是很好,但也没听出来多差,就像在发号一个很普通的命令,虽是命令语气倒也却不算强硬的那种感觉。
南絮对着无梦勉强拉了个笑脸,“我说,”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一个椅子,“那个,我可不可以自己去那里吃啊。”
南絮不知道这无梦今天是抽了什么疯,早上两人在房里暧昧一下,她还能觉得心潮澎湃,但现在,众目睽睽下,他非要将她抱在怀里一起吃饭,这是什么梗?
“咳,”方世勋尴尬地清了清喉表示想插个话,“这位大侠,夫人呢,虽是大病初愈,身体多有不适我们都理解哈,但夫人还没虚弱到……呃,就是说你这样呢,有点……有点……”
无梦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尴尬、支吾半天还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的方世勋,淡淡地开了口:“我不在乎……”
南絮一听这逆天的发言只觉得脑子里某根弦突然断了,立马开口制止无梦接下来可能更逆天的话头:“啊,吃饭,”然后尴尬地对着再坐的生面孔笑了笑,“吃饭吧,呵呵,大家快吃饭。”
生硬地起筷,南絮往自己嘴里扒了口饭后,脑子里满是方才无梦那些奇怪的举止和言行,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南絮想了半天都不明所以,还害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在一阵或明着看或偷着瞟的视线里,南絮终于痛苦多于快乐地度过了漫长的喂食时间,然后,那不知抽了什么疯的主角又一把将她抱起,两人生生迎着一路的侧目相送,径直回了房间。
回房后,就有一碗煮得发黑,看起来就很苦的药也跟着送了进来,“大侠,夫人,”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侍童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开口,“这药是师傅吩咐要在饭后端来的,现在正是时候,请大侠喂夫人喝下吧。”
南絮一脸茫然,自今天起床后她便觉得全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好手好脚的,干嘛喝药还要人喂?
“好,”无梦倾身过去把药端了起来,“有劳了。”
端着药碗的无梦慢慢地靠近南絮,当他越靠近,南絮就发现那侍童脸上的笑意越深,早晨间的一幕南絮还记得很清楚,看着缓缓靠近的无梦,她心里一边想着不会吧一边又觉得害羞得不行,紧张又期待地轻轻闭上了双眼后,无梦带着有些笑意的声音传入了耳朵,“困了?”
困了?还带着隐忍的笑腔。
南絮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无梦还没来得及收回弧度的嘴角,刚刚,她该不会是被无梦嘲笑了吧?
羞耻、窘迫的感觉像巨浪般,将南絮此时的心情狠狠拍上了沙滩,特别是一旁站着的侍童,反映过来后没忍住笑意的噗嗤一声更是让南絮此刻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太丢脸了,南絮恼羞成怒地瞪了无梦一眼,然后抢过那碗黑色的药汁一饮而下,然后,很光荣地被烫到也呛到了,“咳咳……”
南絮觉得自己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无梦见状也是吓了一跳,立马飞身到桌上取了温水,倒进碗里尔后小心地递给南絮,替她顺着背。
喝了水后,南絮好了很多,不知是不是药里掺了助眠的药草或是药粉之类的,明明方才还咳得那么用力,那么难受,这下一刻,南絮却觉得是真的困了。
而且,还困得不行。
脑子里刚浮出了些什么想法,意识就远离了。
看着缓缓倒下的南絮,有一瞬间,无梦脑子里突然响起昨夜方世勋的那句‘残留的蛊虫会继续吸食她的精力,到最后,也不过活多一天,她终将难逃一死……’
心脏骤然间像被人用手紧紧攥住,痛苦、窒息,他想伸手,想迈开脚步过去,挣扎半天,却连一个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夫人这是睡过去了,”看着连他身旁的空气都变得凝重了的无梦,侍童有些紧张地开口解释,“夫人没事,是师傅吩咐我往药里放了嗜眠散,所以夫人才会贪睡,大侠别担心……”
听了侍童的话,无梦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坐到南絮身旁替她掖着被子,“嗜眠散?”语气骤然间变得冰冷,全然没有一丝温度,“为什么?”
侍童一听这声音也有些怕了,立马一五一十地回答:“师傅说有、有事找大侠,如果夫人情绪清醒……大侠定当不愿离开一步……”
“回去告诉你师傅,”无梦握着拳,“就算夫人情绪不清醒,我也不会离开她半步。”
‘残留的蛊虫会继续吸食她的精力,到最后,也不过活多一天,她终将难逃一死’,声音又在脑间响了起来,‘难逃一死’四个字像回音一样在脑中久久盘旋,留给他的,只剩无能为力的愤懑。
“不是的,大侠,”侍童被无梦冷漠的话惊到了,显得十分紧张,“我师傅说,夫人的病有得治了,想唤你去一起商讨……”
后来,无梦是怎么走的,侍童记不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开口解释完不久,明明原本还僵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侠,忽然眼前一花,那个僵站许久的身影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时的无梦,并没有想太多,为什么昨夜还只能等死,一到早上就有生还的可能了?这听起来十分可疑的承接,无梦顾不上了,他此刻只知道,南絮有救了。
闪身进入了方世勋的书房,将对方狠狠吓了一跳后,无梦直奔主题,“方法,”指尖的颤抖出卖了他隐忍已久的激动难耐,“救她的方法,告诉我。”
方世勋看了眼被强行打开而损坏了的门槽,又看了看连气都没带喘的无梦,“呃,大侠好身手啊……”
“方法,”无梦的眼里带了些恳求的姿态,“有什么方法救她,告诉我。”
方世勋闻言咳了两声振振士气,“方法,是有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在扶山专研医术么?”
“我不知道,”无梦语气有些着急,“我也不想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方法,其他我不想听。”
“你……”方世勋被无梦的回应噎得有些说不上话,慢慢地顺了口气后,又慢慢地开口,“因为,扶山长着许多稀药奇材,而且还有医书记载过……”
方世勋一边坏心眼地啰嗦着,一边抬眼看那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冲过来,抓着他衣领冷声威胁的无梦。
“好吧,”方世勋向无梦那充满不耐的眼神妥协了,“方法就是,续魂草。”
“续魂草?”
“对,续魂草。相传,得食续魂草者,病着可愈,且后长命百岁,死者可活,且能续岁十载有余,而无病无痛之人食之,可不老长生,永生永世都不必再经历轮回之苦。”方世勋神神道道地说着:“这续魂草啊,常年长在扶山之巅,但,因扶山上山之路极陡而极险,普通百姓根本无缘相见,加之其是草类,又生于草木众多的山林之间,就算有武功高强之人上了去,用肉眼也难以相辨,可以说,几乎未曾有人亲眼见过,只有医书有些微的载录。可,既然有载录,就证明确有人见过不是么……”
“谢过大夫。”无梦双拳相握向方世勋敬了个礼,又摸了摸腰间的小刀,二话不说便离开了。
“诶……”等无梦走得连背影都不剩后,方世勋才有些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怎么走这么快?我话都还没说完!惨……惨了……”
但,此时,无梦都已经找了侍童指路,正踏在上山的路途之中了。
“嗯?”正巧端着茶水要进门的萧默听到了方世勋的声音,“师傅在跟谁说话呢?”
方世勋一见他的爱徒萧默,就跟见到亲人一样立马迎了上去,“我的好徒儿,要不我们离开扶山吧?”
“离开扶山?为什么?”
“你师傅我闯祸了,”方世勋对萧默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好徒儿啊,记不记得……你问过我那姑娘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记得啊,不就是昨夜问的么,”萧默茫然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似得睁大了眼,“师傅,你这次不会……又是捉弄人了吧?”
“怎么能叫捉弄呢?你这么说为师就不乐意了,”方世勋说着便摆了个臭脸,“你看看啊,深更半夜饶人美梦,我能是那么好说话的吗?来一个我就治一个,那以后这扶山大门不都被求医者踏破了么?我这是让他们知道医者不易,才想吓唬吓唬他们。”
“可,若那姑娘不是中蛊,其他的病理我应该看得出来啊,为何?”
“哎哟,好徒儿小声些,”方世勋有些神经质地探身看了看门外,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这就是我闯祸的源头啊,为师实话跟你说吧,这小姑娘中的不是蛊,是毒。”
“毒?”萧默觉得有些奇怪,毒的话他研究的不少啊,一般的毒他也应该能看出来,这次他不仅看不出是毒,甚至看不出症状,这是至今为止鲜少发生的,怎么会……
“所以为师一开始才猜他们是不是结了仇家,才会致使寻仇人投毒。但,这姑娘的毒却并非一般的毒,”方世勋压低了声音,“这毒,叫冰火两重天……是宫里才有的毒药。”
“宫里……”萧默觉得自己思绪已经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