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从小就对我说。
玄离,汝天干四柱皆遇十灵,命轻缘薄,若能超脱,便可为天下命。
师父还说。
玄离。
汝,生则不由天,死亦不由己。
那时的我不懂。
以为能见常人不能见,以为能生而不死,是福。
直到我看懂了自己的命卦,才知,是孽。
卦曰:女子十灵鬼气,弃之为祸,育之为用,得道即德,失道则病。
时光流转,轮回几许。活久了也就忘了这年复年,日复日。
吾名玄离,命卦师,算得不准,看得准。
未曾婚嫁,年芳已忘。
在魔都郊区经营一家玄理坊,申时开张,价钱不贵,客人不多。
有缘欢迎光临舍下,叙旧,聊天。虽无酒水佳肴招待,但至少一杯清茶,焚香一纸还是有的。
在我身后有无数暗阁,里面除了师傅留下的,还有这些年我积年累月从各方收集来的奇珍异宝,我手脚愚笨不知如何打理,不过幸而有一徒儿代劳。
“玄离,预约的马小姐来了没?”说话人就是唐轩,虽然生性顽劣,但饭菜做得极好,除了打理暗阁之外,我的起居和店里的摆设也经由他一手安排操办。
“说了多少遍,要称我为先生。”唯独不好的便是这徒儿顽劣得很,不太尊师重道。
“哪有一小姑娘成天要别人叫自己先生的!”他拎着大包小包绕过放在门口的从我身边走过,“晚上有糖醋排骨。”不过听到后半句如此诚意的回答,不免心中一宽,也就不和小徒弟计较什么了。
此时。
“请问...”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声音柔美,“这里是玄理坊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进。”
室内昏暗,两旁放着五对铜雁鱼灯透着些幽幽的光亮,我坐在红木鎏金椅上望着来人,她不安地四处看。
其实若不是唐轩坚持‘要有命理玄学的气氛’,我还是想去换个日光灯,别说是来人,连我都觉着阴森。一直觉得客人不多的原因在此,可我那徒儿只道说是我‘学艺不精’。
来人缓缓地走向我,我也渐渐看清她,一身浅蓝色连衣裙,扎着低低的马尾辫,面容清秀,只是一块胎记从她左边头颈一直延伸到左脸,让她美中不足,却也与众不同。
“坐吧,马小姐。”看着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黄之气,熟悉感油然而生。
“半仙,我...”
半仙?听着不喜欢,像是再叫一个江湖术士。
“称我为先生就好。”她听了一愣,却也没说什么。
“...嗯,先,先生。我叫马茹,想问,想问...”显然她有些紧张。
“问桃花。”
她猛一抬头,“你怎么知道?”又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我是说...先生怎么知道?”说着她习惯性地向左边侧了侧身,好让自己脸上的胎记躲进暗处。
“马小姐青春貌美,正当婚龄,问姻缘也是情理之中。”
唐轩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对我使了个眼色,难道我说错了什么?正当疑惑,抬眼便看到她也疑惑地看着我。
“咳咳,劳烦您写下生辰八字,再抽一支签。”唐轩把桌上的签筒和纸笔放到她的手边。
马茹壬申已酉丙申甲戌生人时年23祖籍河北冀州。
其实在她推门进来的时候,这些就已然幽幽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今非昔比,从前是人未言时一语中的称其为‘仙’,如今若是如此,反倒被视为‘骗子’,倒像是不走点形式,不成方圆。
并没有看她抽的签,只是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暗阁:“是否感觉今日来胎记火烧火燎地疼痛?”
马茹一惊,望向我,“...是...”一脸难以置信。
唔,看来我又没有把握好分寸。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这个您拿着。此物涂至疼处一日数次,七日为一疗程。若是夜里梦到什么就记下,七日后也一并带来。”只好笑着打诨地说道,把装着玉脂膏的木盒推到她面前。
“可是这签还没解。”马茹一手捧着玉脂膏一手拿着签,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签能解的是运,而您要改的是命,不是吗?”我凝视着她的眉宇,那抹淡淡的明黄色的雾气亮了亮。
唐轩跑过来狠狠踩了我一脚,一吃痛不禁喊了声疼,“呵呵呵,她说着玩儿的。别介意啊。”说着就要把玉脂膏收回来。
“红鸾已动,桃花即开,七日后若这玉脂膏奏效请再光临舍下便是。”我一把将唐轩拿过的东西一并递给她。
马茹心里虽是心中无比疑惑,可看玄离一脸真挚,不容拒绝的架势只好顺势接下。
“那费用...”
“七日后再结算吧。”看她接过东西,我笑眼说道。
一送走马茹,唐轩劈头盖脸地就开腔了。
“和你说了多少回!就和其他算命的一样,看看卦象解个签,说点好听的不好听的,让人付钱走人就好!别一来就送这送那!”想来唐轩是在心疼那盒玉脂膏。
“本就是她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我抿了一口茶。
“那玉脂膏是她的?怎么可能!明明是刚才你从暗阁里拿出来的。还是说...你在她身上也看到了什么?”他拉长声音问道。
“看是看到了,就是不太一样...”
“什么不太一样?你以前认识她?”
算旧识。只是从没想到再见面,竟是来找我算姻缘。
“你想听?”
“都把西晋的玉脂膏都送出去了,还不让我听听缘由啊?”果然他还是心疼那玉脂膏。
我靠在椅上,“可我想吃枣泥糕。”瞥了一眼唐轩,得意地闭目养神。
“知道了知道了。”唐轩无可奈何地应着。
等枣泥糕出锅,还有一些时间,正好让我想想那么多年前的事。
唔。
那时的她叫冯茹,如今容貌变了,姓氏变了。
命卦却是一如千年前:
彩云追泪,南燕分飞。相思成灰,忘川君归。
听着是潸然泪下的神情,而我却道她是固执。
屋里没风,铜雁鱼灯却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