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哙脸色微微顿了顿,有些变样,陈嵊道:“公孙,现在天下大乱,七国相互倾轧,大国吞并小国,强国侵掠弱国,假以时日,天下终将再次合而为一,此乃是大势所趋,若燕国再不思变,恐会失去先机,成为强国吞并对象。”
姬哙皱了皱眉头,道:“先生说得是,是姬哙多虑了。”
陈嵊哈哈笑道:“细节之处,日后再行议论,咱们还是做好应对武阳君的事情再说。”
姬哙道:“这几****将待在父亲府中,正好可以与先生相谈。”
陈嵊道:“得公孙知己,荣幸之至。”
姬哙一阵大笑,说道:“走,就由我来替先生提点包裹。”
一连几日,姬哙与陈嵊互相谈论心中之话,彼此投机,相逢恨晚,但陈嵊绝口不提燕国国事,姬哙也很是知趣地没有谈及,随着时间的推移,姬期似乎越来越焦虑,每日只是循例与陈嵊交谈几句,便不知踪迹。
这一日,姬哙一大早便从外飞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先生,探子回报,叛军已经打到蓟城郊外了。”
陈嵊站起身,面朝城外,说道:“殿下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姬哙摇了摇头,陈嵊说道:“公孙,你说蓟城守军能坚持几日?”
姬哙道:“三日已是极限。”
陈嵊点点头道:“三日时间已经足够了。”
这时,姬期从外殿跑来,说道:“哙儿,快与士子收拾东西,外面有马车接应,咱们马上离开蓟城。”
姬哙两人大吃一惊,姬哙身不为动,说道:“父亲,将去何处?”
姬期说道:“去渔阳,从北门出发,快点收拾东西。”
姬哙面色苦楚,说道:“父亲走了,君上怎么办?君上尚卧榻在床,国事皆决于父亲,若父亲弃城而去,守军军心必大乱,蓟城一日难保啊!”
姬期浑身发颤,指着姬哙道:“你走不走?!”
“绝不离开蓟城半步!”
姬期指着姬哙,面色发红,说不出话来,只是转头对后面的两列军士道:“把公孙绑了,扔进车里。”
众军士面面相窥,齐声道:“殿下,我等愿与公孙一道,誓死保护君上,与叛军决一死战!”
姬期扫了众军士一眼,再次说道:“来人啊!”
场中人无一应声。
姬期气得差点倒下身子,用手指着这些军士,颤声道:“你们……你们这是抗旨,你们想要谋逆吗?”
姬哙缓缓跪下,朝姬期说道:“殿下,君上未动,殿下便逃出蓟城,这才是不忠不孝,这才是谋逆之罪啊,请恕儿臣不敢。”
姬哙已经不叫姬期为父亲,而是称呼殿下,已经暗暗点明了姬期的身份,希望姬期身为太子,能以社稷为重。
姬期失望地朝姬哙点头,边退边说道:“好,好,我生出的好孩儿,你不走我走。”
“殿下,你不能走!”姬哙站起身,大声喝道。
姬期冷笑道:“我是殿下,当今除了君父,无人可以命令我!”
姬哙指着姬期,道:“众军士听令,把殿下拦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让他出了此屋!”
姬期怒睁眼睛,大声道:“尔等胆敢犯下作乱!”
姬哙说道:“众军士无需担心,一切后果有我承担,我姬哙身为燕国子孙,绝不做惶惶逃兵!”
众军士左右看了一眼,齐声道:“我等听候公孙调遣!”
早有人执枪拦住了姬期,姬期难以置信地看着军士,说道:“你们,你们这是造反……”
“殿下!”陈嵊走了出来,说道:“殿下无须担心,叛军即便要攻破蓟城,至少也需三日时间,这期间赵国必有好消息传来,武阳君必败无疑,退一步来讲,即便武阳君先攻破了蓟城,碍于太子妻乃是秦国公主的身份,他也不敢对殿下如何。相反,若殿下逃出蓟城,君上必定伤心欲绝,只怕会对殿下失望之极,即便武阳君没有成功,君上也有可能扶持武阳君成为太子,如此殿下虽没有了性命之忧,却失去了君上的信心,得不偿失啊,还请殿下明鉴。”
陈嵊出来说话,是给姬期找台阶下,姬期气冲冲地扫了在场各人一眼,冷哼了一声,走进了屋子里,姬哙望着陈嵊,微微一叹,轻声道:“也许我该认真考虑先生的话了。”
陈嵊笑了笑,说道:“此话以后再谈,现在还是一起去见君上吧。”
姬哙点点头道:“不错,是时候向君上引荐先生了。”
当下姬哙吩咐军士看好姬期,这才与陈嵊一道往宫城而去,当然,出门之时姬哙把在马车上准备离开的人全部打发了回去。
行至街上,甲士队队,赶赴城门,有人为离去的军士奉上酒水,一家门前,一位偻背的老者正磨着一柄生锈的弯刀,自然也有一些显贵套好马车,搬动家什,想要离开蓟城,姬哙看得大为感慨,两人心情沉重地来到宫城,很顺利地来到了内城。
径直内殿,内臣传报而去,过不多久,内臣出来宣声道:“君上宣公孙哙,陈士子觐见。”
两人连忙走进去,只见燕文公早已起身更衣,侧身坐在榻上,凝望着宫外,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
两人拜伏在地,说道:“孙臣(陈嵊)拜见君上。”
燕文公嘘了一声,指着宫外说道:“你们听见没有,那远处的鼓声,蓟城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陈嵊自然也听见了,在这深宫之中,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战鼓之声,时隐时现,却更加让人心惊。
姬哙说道:“君上,据探子回报,武阳君集结万余叛军,从武阳分三路包围了蓟城,来势汹汹,蓟城形势危急。”
燕文公身子微颤,挥挥手道:“你们坐下说话吧。”
话语中似乎突然苍老了许多。
“谢君上。”姬哙与陈嵊道声谢,找座位坐下。
燕文公似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说道:“国事堪忧,姬期此时何在?”
姬哙微微一顿,才说道:“君上,殿下正在城中组织守军抵抗。”
燕文公轻吁了一口气,神色稍缓,点头道:“还算不错,前几****一直向我索要虎符,我一直避而不给,我原本以为,事到临头他会逃离蓟城,唉……”
陈嵊道:“殿下必会明白君上的一番苦心。”
燕文公看了陈嵊一眼,说道:“你便是陈嵊士子?”
陈嵊道:“正是。”
燕文公道:“士子对这场谋逆之乱有何看法?”
陈嵊站起,躬身道:“殿下是君上之子,武阳君也是君上之子,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君上仁慈,不忍见任何一人有损伤,故此才不肯将虎符交给殿下,所以即便武阳君来势汹汹,君上虽有能力阻止,却不忍见他身死,心中悲痛,只好任由殿下与武阳君斗法。”
燕文公叹了一声,说道:“没想到能知我心者居然是士子。”
陈嵊道:“陈嵊恳请君上让公孙全权负责蓟城防卫事务,必不会令君上失望。”
燕文公微微一愣,看向姬哙,姬哙马上道:“孙臣愿意为君上分忧。”
燕文公终是露出了一丝微笑,道:“好,好,王室之中,我最为看中你的才华,但你却避世而去,让我好生心疼,如今终于想通了,我甚欣慰啊,燕国也算是后继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