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平原,周附多山。
秋日夕阳,在连绵的山丘之下的村庄还偶尔冒出几缕炊烟,连绵的山间中架着一条漫长的铁轨,在这城市之外的郊区,一辆极速的动车驶过,这是原始与现代相互重叠的地方。
而这条铁轨之旁的荒郊野岭,却似乎正有一个人正一瘸一拐地缓慢行走,这人偶尔还不时地跌倒,却又会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再一点一点的慢慢爬起来,然后继续向前直直地挪动。
这位衣衫褴褛,污头垢面的流浪汉正是孟轲,此时那呆滞的神情,空洞的目光,任谁也不敢相信不久之前他还是这个城市里颇为体面的警察。
孟轲在经历那次颇为惊险的逃脱之后已经过了七天,然而从那时起,孟轲的脑中就是一片持续黑暗的空白。他始终也不敢相信,那****在电视上所见到的通缉画面,他更不敢相信他一直敬仰的陈队长真的会带着几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前来抓他。
难道真的有人会相信是自己枪杀了同事,然后逃离,这怎么会,难道局里的人都瞎了吗?!明明那么明显的现场,怎么会是我!
孟轲内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否定着,祈求着是自己看错了,或是局里误会了,或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然而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残酷……
孟轲在初次逃脱之后,仅仅在城市里停留了三天,还有些不甘不解的他还在期望这一切是不是搞错了,然而他先是见到自己在城市里的住所被24小时布控封锁,然后发现城市所有的出路口都设了关卡排查,还有自己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熟人朋友,他们所在的区域都有警察巡逻询问,甚至孟轲在用一部公用电话打给了远在北方的老家的时候,也只用一句话的时间听到了父母话语中的异常,令他立即挂断了电话。
孟轲在城市里的这三天度日如年,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城市里的每一个人,然而长时间神经极度紧绷之后的虚弱终于使他在第三天露出了马脚,一位便衣在发现他些微的踪迹之后果断地朝他开了枪……
孟轲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他甚至怀疑那个便衣到底是不是一个警察,没有口头警告,没有鸣枪示警,甚至在孟轲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清自己的情况下,那个便衣就在人群中向自己连开了数枪!
那时孟轲心中的最后一丝期许,就在那位便衣犹如宁杀错,不放过的举动下轰然倒塌……
孟轲真的开始害怕了,真的开始绝望而不知所措了……
已经第七天了,孟轲翻山越岭走到了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鬼知道他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时孟轲犹如僵尸一般在粗糙不平的土地上缓缓移动拖行,他的精神与身体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仅仅只是漫无目地的移动,完全没有方向,却完全没有要主动停下来的意思。
也许前面是北方,是家的方向,也许孟轲此时仅仅是想要回家,也许只有自己不停的走下去,他的脑海中才可以抛弃过往一切而变得平静一些,哪怕可以使自己感到舒服一点点……
然而在太阳下山之前,孟轲便再也坚持不住了,在感到身体里失去一切的瞬间,孟轲便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或许是真的动不了了,或许是孟轲再也不想动了,温暖的秋日夕阳下,偶尔有清风拂过,孟轲费力地翻过身来,尽力地感受着这空旷安静的温暖,脑海中模糊的潜意识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感觉真好啊!
“小孟……证据,快走……”
力竭的孟轲似乎产生了幻觉,脑中似乎浮现起那晚刘哥重伤后弥留之际的话语,看着刘哥那不甘与不舍的眼神,孟轲此时却是觉得刘哥竟是在怨恨着自己……
也许一切都是真的,也许刘真的就是我害死的,我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吧……或许我不该一个人逃走的,我不该把刘哥一个人留下……
孟轲理所当然的这样想着,微微苦笑,双目泪流,但是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刘哥,小弟我马上就会去向你道歉了……孟轲静静地躺在两条并列的列车轨道之间,再也不愿意动了,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然而临终之际,时光漫长,有些空虚无聊的孟轲转眼看向四周如画的风景,竟是发现那个在这几天一直不曾丢弃的黑皮包仍然躺在自己的身边,依旧质朴的表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刻出了光阴的流逝。
孟轲看向那个黑皮包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自从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以来,孟轲似乎就一直紧紧的带着他,刘哥牺牲时是为了这个黑皮包,自己逃跑时是为了这个黑皮包,甚至自己被通缉时也是紧紧守着这个黑皮包,仿佛这个黑皮包就是这一切的希望,只要有了它,仿佛自己就可以再见光明!
然而这个孟轲到现在都不清楚的东西已经给他带来了无尽的黑暗,将他拉向了崩溃的深渊!
这个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孟轲带着临死前最后的一丝疑惑,用尽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量,将手中的黑皮包放在了自己的怀中,又一次打开了它。
这一次孟轲略过了包里那摞厚厚的文件,直接将他们丢到了一边,因为孟轲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什么文字符号了,他直接讲藏在黑皮包最深处的金属盒子翻了出来,而后便将黑皮包丢在了一边。
孟轲很清楚的记得文件中的那一行小字:销毁此物需谨慎,秦云孤。
孟轲现在已然一万分的确认“此物”就是这金属盒子里的东西,也是一切的源头。
孟轲从来都没有却认过这个东西,而此时孟轲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竟在一瞬间便解开了金属盒子上的暗扣,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只见金属盒子里面仅有一个弹珠大小的三棱晶体,通体漆黑,毫无光泽,捏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看着似乎并没有丝毫的重量。
“呜呜呜……轰隆隆!轰隆隆!”“呵呵……呵呵……”
天际的那一头,终是有一列火车正由远而近的极速驶来,而孟轲却仍旧平静地躺在车轨上,用两指将这漆黑的三棱晶体放到了自己眼前,有些凄惨的神情映着血红的夕阳,不时发出微弱而又嘶哑的笑声。
原来自己这些天来拼命守护的东西,不惜背上枪杀同伴的凶恶罪名,东躲XC,度日如年的七天,竟是为了这么个莫名的东西,这个破东西到底能证明什么……?
“呜呜呜,轰隆隆!轰隆隆!”“……”
疾驰的列车越来越近,而孟轲的表情却是变得越来越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因为他惊喜的发现,眼前原本漆黑的三棱晶体,在天边夕阳的照耀下,竟然变得犹如透明一般,折射出炫目的光芒,霎是美丽,如梦如幻。
孟轲的双眼在这有些诡异的光芒照射下,漆黑的眼瞳中竟然泛着微微的白光,却显得如此炯炯有神。
孟轲弥留的意识像是已然脱离了这个世界,他像是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凝聚成了一点白光投入到无尽深邃的宇宙当中,而眼前中竟是闪现出自己过往的种种经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从出生,长大,上学,交朋友,相聚,分离,直到现在当上警察的自己。
孟轲看着站在对面的自己,曾经种种过往的经历使他内心深处的情绪渐渐用了出来,有温暖,也有遗憾,然而这一切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画面仍然再继续着,孟轲竟然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结婚,生子,成家,退休,老去,生病,濒死,孟轲看着躺在床上暮暮垂死的自己,甚至这一切却还没有来得及体验,灵魂深处却猛然涌出一种极为强烈而又复杂的情绪,好似他这一生所有的美好,欢乐,痛苦,喜悦,悲伤,遗憾,愤怒,罪恶,贪婪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涌现了出来。
这一刻,孟轲那缕灵魂的光亮突然闪耀到了极致,那耀眼的光芒就要点亮整个宇宙一般,不可一世。
然而这一次孟轲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验,病床上那个年老的自己已然开始缓缓闭上了双眼,灵魂深处的那股强烈的情绪也渐渐如河流一般脱离了孟轲,炙热的光芒开始消失,冰冷的黑暗已然蔓延。
“不要!不要!”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太快了,面对自己即将失去的这一切,惊慌失措的孟轲似乎在竭力的呐喊着,似乎想要不甘,绝望的挽留这一切,孟轲的灵魂开始激励的抖动,时间似乎也停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一刻,孟轲手里的三棱晶体晶体竟悄然的消失了!幻境里那年老的孟轲也终于闭上了眼睛,灵魂周边的无尽黑暗幻化成一把利刃!斩断了孟轲的灵魂!
“啊……!”“呜呜呜,轰隆隆!轰隆隆!”
疾驰的列车终于使来,带着轰鸣声碾过了孟轲所在的地方,掩盖了隐约穿出的凄厉惨叫,不远处的一位年迈的牧羊人,不经意地看向天边,只见残阳如血,却被疾驰而过的列车横划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牧羊人远望良久,却是又犹如司空见惯一般低下了头,继续悠闲放养着草地上的群羊,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