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阴阳化育,互体对立之间便是上古最朴素的自然观。方思羽虽然误打误撞,却也暗合其壹体两面,彼此互藏,不可执一而定象的天地至理!是以,狐儿金红的火焰一经喷出,老人见其势至阳至烈,四周空气炽热难当,连忙将部分魄体所化的浓雾收回,为它让出一条路来……
雾气散开一角,幽蓝色的火焰瞬间便从空隙处钻了进来,迎面便与狐儿所喷的烈火撞上。两道迅若飘风的火焰顿了一顿,似乎相互间傲然打量着对方绝世的姿容,然后便是金亮耀眼的阳火开始独舞,尽力迸发自身炽热的能量。仿佛受它热情感染似的,幽蓝的阴火终于放下自身的矜持,舞动玄冰般的身体,与它相拥在一起,彼此热烈地结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绮丽景象。
方思羽与老人对望一眼,心里均想:“阴阳相遇,并未如预想中那样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声势,倒有些润物细无声之感,看来这番误打误撞算是寻对了法子!”二人正在揣摩门道的时候,四周幽蓝色的火焰尽皆放弃对雾气的围攻,纷纷向那阳火涌来。一时间,阴火铺天盖地的声势,压得至阳烈火金亮炫目的光泽都暗淡了许多。狐儿见势不对,连忙吸气开声,再次吐出一团更加庞大的火焰……
“阴阳互易,变化难以穷尽,小狐狸这般没有章法地胡乱喷吐,终究会有后继乏力的时候,这样下去,如何灭得掉这生生不息的玄冰心火?”老人目注火焰,思忖片刻后,有些迟疑地说道:“狐儿,你现在暂时不要忙着喷火应援,先调匀自身呼吸,等阳火即将被阴火所融时,再行喷出。但这次要将所喷火焰均匀分成三段,你做得到么?”
“这样麻烦?我尽力试试罢!”狐儿轻盈地跳来跳去,紫色眼珠里充满跃跃欲试的神情,尖声回答。
老人说罢,掉头见方思羽大惑不解地望着他,有些促狭地一笑,却不作解释。方思羽挠挠自己脑袋,期期艾艾地问道:“十三叔,你……你怎么?”“我怎样?你那么欢异想天开,自己考量去!”老人说完,招手将狐儿唤了过来,随手摸着它的长毛,呆呆地望着火焰出神。
对于这个爱徒,老人颇为头痛。在他心里,方思羽是一个聪颖灵动,热血重义的少年,就是遇事不求甚解,往往天马行空地瞎整一气。行事风格如他在楸桴一般,奇思妙着层出不穷,无非依凭的是过人的行棋感觉,缺少堂皇正大,厚重绵密的王道境界。
“作为修炼者,要想一览众山小,对于个人境界的提升非常重要。所谓境界,并非指的是狭义的玄功修为或法术神通所达到的程度,而是寻究天地至理,于方寸间明悟所为之道。否则,任你如何神功盖世,也不过是一个唯力是视的暴汉而已!”对着火焰的老人,忽然间漫不经心地说道。方思羽听了,不由得面红过耳,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在前面盯着火焰的狐儿,漂亮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心里略微有些不忍,吱吱地叫道:“爷爷便是喜欢打哑谜,有话说尽不好么?”“世事无穷尽,正所谓道生一、复生二、再至三,然后才是三生万物!”老人声音悠悠传来,在阴阳二火交融而成的水雾中,喑哑地回响……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十三叔必是要以自成天地心法,以狐儿三道烈火为引,将周边阴火均匀吸附,使之形成有序的运转,借以生化万物。然后再由三生万物复归一元太极!”想到这里,方思羽不由得高兴地说:“我明白了!”“傻小子,便是只用脚指头虑事……”老人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突然一拍狐儿脑袋,高声说道:“去吧!”
狐狸披着火红的长毛,那条蓬松的大尾在水雾中挥来舞去,吸气间,身体仿佛涨大了数倍,然后猛地吐出三道金红的烈火。烈火至阳至烈,一经喷出瞬间便将周边的雾气蒸发开来,无所顾忌地弥漫着自身的热能,对着阴火冲去。
玄冰般的幽蓝色心焰在刚才那一阵密切的交合中,本就散发了不少能量,此时完全依循阳火的轨迹尽数扑过来热烈拥抱。一时间,损有余而补不足,竟形成了三团同样大小的绚丽火焰,火焰中金、蓝二色各显异能,煞是好看!此时,老人闭目默念心法口诀,大手微微挥动,三团火焰便开始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晃晃悠悠地旋转,它们所过之处,水雾迷离,犹如置身仙境一般……
狐儿欢快地跳跃着,追寻自己的玩物一般,跟在火焰的身后。老人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目光中若有所思。不敢过去搅扰他的方思羽,只好逮空捉住狐狸长尾,贱兮兮地笑道:“哟!丑八怪,瞧把你能的,又不是你的功劳,没有十三叔全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能破得了这心火大阵?”嘴里一边将马屁拍得山响,一边偷眼看老人的反应。心道:“你老人家浑身本事,智慧若海,怎地总是让我自行揣摩神通绝学,从来不痛痛快快地倾囊相授?”
“你奶奶的,嘴儿上抹蜜,又想来哄骗老夫。臭小子,就传你的那些本事,你便穷尽一生都不见得能成气候,还好高骛远?”老人被他糊弄过一次之后,早将他七窍玲珑的心肝看穿,瞪目叱喝道!见方思羽低头不敢再说,又大大地讽刺一通:“以后啊,你扬名立万了。人家便会问,这小子怎地如此厉害?旁边定然有人回答。你不知道么,他可是这片界系名震天下、至尊无敌、手段鸡零狗碎,法力低微至极的方家大小子!”
俊脸绯红的方思羽听了,羞得无地自容,心里倒还清明:“十三叔必是看我行事喜欢投机取巧,故意挫磨于我,以后这般浮躁的性子须得改上一改!”
不一时,阴阳烈焰形成的火团渐渐小了,四周都充斥着迷蒙的雨雾,眼见再过得一阵,那燃烧老人命元的幽蓝冰焰终将散失干净。方思羽低头小声提醒道:“十三叔,你看我是不是回于紫府,将狐儿魂魄送回体内?”见老人略微点点头,连忙招呼狐儿急急忙忙地溜之大吉……
待三魂七魄归位,睁眼醒来时,他见到自己的呼吸在清冷的空气中结成薄雾,心里有些庆幸这次的死里逃生,一边试图翻身起来。“哎!怎么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随即张嘴想呼唤二兽,却连嘴皮都未曾动弹一下。他意识到魂魄与躯体分离太久,还难以协调统一,只好随遇而安,不作它念!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全身骨头隐隐酸痛的感觉袭来,随即便听到碧髯狮低沉的吼叫在山壁间回荡。“它在警告对方?”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下有些惊惶!“难道又有类似深渊异魔童的恶物来犯?”
“辉月师兄,这碧玉般的小兽好可爱哟,真是个爱巴物儿!干嘛堵在洞口不让我们进去?喂,说你呐,可爱的小东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碧髯狮挟着劲风扑击的声势,随即蓝发辉月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旁边还牵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碧髯狮如风似电般追赶过来,愤怒地咆哮着,灵巧的身体在他头上跃过。“是你养的小兽吗?倒…霉…蛋!”两人身影只晃得一晃,便消失而去,小丫头笑嘻嘻的声音夹着狮子的怒吼渐行渐远,终于低不可闻。
“倒霉蛋?说我吗?你奶奶的,难道是蓝发辉月在小丫头面前笑话我?哎哟,他们……”刚想到这里,两人又出现在面前。
“倒霉孩子啊!真是可怜!”蓝发辉月作痛苦状,眼里却是笑意悠然。“你还没回我话呢?倒霉的家伙!”丫头气鼓鼓地撅着小嘴。“我……”刚张开嘴,还没将话说出来的方思羽,便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盖住,眼前一闪,两人又不见了。“回…来!”他连忙哑声将碧髯狮叫住。小狮王猛地停住身形,有些不甘地奔了回来,狮鼻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然后便伸出舌头在他手上舔过不停,小尾巴摇得风快。“小家伙饿得厉害,狐儿呢?”他挣扎着坐起,见不远处披着一身金红皮毛的狐狸趴在那里,尖嘴微微翕动,发出轻微的牙齿磨合声。“兽灵出窍后要很久才会苏醒!”他记得十三叔提起过。
这时,蓝发辉月鬼魅般地出现在面前,身后紧跟着那个扑闪着大眼睛的小丫头。两人身形倏忽闪烁,在洞穴中留下道道残影。狮子默不作声地瞪着他们,四肢间精力弥漫,作势便欲扑出。“把它送给我,好不好,倒霉蛋!”只听得丫头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狮王可是琅霄草原的一方之主,你得让它愿意!”方思羽有些傲然地回答,随即拍拍狮子的脑袋,丢出一块兽肉,说道:“不用担心,他们是我的朋友!”碧髯狮点点头,扭身窜过去一口咬住,闷声埋头大嚼。
是夜,方思羽和蓝发辉月二人互道别后情景,在旁一刻也未安静过的璃仙儿,与碧髯狮在空旷的洞穴中奔跑、扭斗。“这段恶梦般的经历似乎从未发生过!”看着小狮王一头将璃仙儿撞到在地,他不由得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