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办公室里的赵轩然,换上白大褂还未来得及坐下,就看到刘助理提着一盒东西敲门,“赵医生,你订的早餐送来了。”几十年不食人家烟火的李莫愁居然订早餐了。
“早餐?我没有订早餐啊!”上一秒她还疑惑,下一秒她就想到了,是那个人,只有他知道她不习惯吃早餐。那时候每天最先赶到教室的她没时间吃早餐,后来就成了习惯。“你看看谁没吃就送给谁好了。”
刘助理刚走到门边,轩然突然训斥了起来,“下次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一概拒收,不用向我汇报。”刘助理匆匆回应完就仓皇而逃了,李莫愁又发飙了。
听助理说这两个星期每天都收到了不同类型的早餐,拒收都没法。
太美的梦也只是过往,旧时的容颜终究敌不过岁月的仓促。那样一个又一个的夏天,明明风声都是雷同的,不过少了一个干净利落的笑脸,风便不再轻快,雨便不再温柔。
过了两天如同往日的平静生活,她又开始恐慌了,那个人安静下来了,若是回去了那最好不过,要是还在,他的折腾就要开始了。
她还记得,他不安现状,过去是,现在也是。
“喂。”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还是那串曾经一次又一次映红了她双眼的数字。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号码。
“今天见一面,希望是你独自一人出现。”夏笔一直没有换号码,也许有一天她会打来。
本该吃惊的事却早在意料之中,但它发生那一刻自己还是会觉得承受不来。
下班后,轩然没打算去赴约,刚走出医院就发现一张黑色的路虎跟了她很久,索性就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会自己停下来,上车。”车里的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还是那种命令式的做派。
“不了,我还是习惯走自己该走的路。”轩然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还记得它吗?”夏笔指了指后座上的二条(一枚汪星人)。
也许二条是上了年纪,眼睛里总是眼泪汪汪的,像极了一颗琥珀。
轩然依旧沉默不语。那时候周末不用补课,他会带上二条给她解闷,以为妹纸对汪星人都没有抵抗力,没料到轩然不仅不喜欢还嫌二条丑。
“想知道谁出卖你号码给我就上车。”夏笔知道对她用激将法向来都是屡试不爽。
上车后两人反而都沉默不语。
还是那家餐厅,他是恋旧还是别有用心,她不想去猜测也不敢去猜测。
曾经所追逐的,如今已不再眷恋。
是老了些,那一汪泪水让她知道了些什么似的。“它病了?”
“它九岁,是苟延残喘的年纪了。”他离开了八年。
“可以抱抱它吗?”
“你不是讨厌动物的吗?”夏笔边说边把狗狗递给了她。
“我依旧不喜欢,也许是时间改变了它。”轩然轻轻的抚摸着二条的头,二条也乖顺的享受着。
“它时间不多了。”他是在为缺失亏欠的八年自责。
“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觉得它讨厌我,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像时时刻刻要准备对我开战一样。”轩然有意避开那个伤感的话题。“它那种疾恶如仇的表情,我想我一直都会心有余悸没法释怀。”
“当时怎么不说?”他一直以为她不喜欢狗。
“怎么说,是说它视我如杀父仇人般的痛恨还是我害怕那种直接地被人一览无遗的嫌弃啊!”轩然开始自叹不如了,连狗狗都知道爱就是占有。
有些人的喜欢很小心翼翼,怕惊扰了谁似的,偷偷的藏着,却藏不住见到他时的笑脸。
“那时候的你,就已经那么有自知之明了,不错,孺子可教。”夏笔难有的微笑,她是在跟狗狗争风吃醋吗?
“说吧,用了什么美男计,怎么从视我如虎豹,为我守口如瓶的助理口里得到我号码的?”玩笑归玩笑,她还是会马上回归到正题上,开始做一个世故的女子,上一句的铺垫只为下一句的目的。
“因为她代替你收了我为你订的早餐,不是她,想要知道你号码一点也不难,毕竟你的确不是扔在人海里就能淹没的小人物。”对于解答疑问,夏笔一向应付自如。
轩然被他说的不自在了起来,虽然他没有出现在她视野里,但他终归还是一直都在。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轩然只好假装敷衍的蒙混着。
夏笔气定神闲的潸然道:“是你高估了自己,却低估了一个人的感情。”高估自己能忘记。
二人的对话,像在照着一个编程一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去走,又像一场形势紧张的战争一触即发。
依旧是简简单单的点餐,没有一个眼神的交集。
夏笔看着盘子里红豆沙突然问了句“是有多忙,跟以前一样忘记早餐?”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我不习惯,不喜欢被强迫,这跟吃早餐同理,在老师看来一定不是难题很容易证明的。”轩然自顾自的吃着。“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个游戏很有趣,那你可以继续,只是恐怕我不能继续奉陪了。还好你还是会走的。”
“让你失望了,目前还不打算回去。”夏笔意识到这样的关心对她来说是负担。
“没关系,还是要替助理谢谢你每天的早餐,她应该很喜欢。礼尚往来,我应该尽尽地主之宜,还请你。”
不管他是久居还是度假,都跟自己无关痛痒。
对过去她无话可说,对现在她无处可逃,对未来她无如之何。
她能做的只是不去刻意远离,不去轻易触碰。二人都是名副其实的用生命在表演的冷场王。气氛又怪异的安静了起来,这样的平静却不显得尴尬。
轩然轻轻把玩着二条的爪子,“它变乖了呢,是因为你不在它没了把尾巴摇起来的骄傲了吗?”
人又何尝不是呢,有陪伴才会习惯依赖,只身一人只能去勇敢。
这一问倒让夏笔无法权衡问题的轻重了,是责怪他的离去,还是质问他的自私,又或者仅仅是在帮二条打抱不平。
他只能避开她的问题,她是知道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他不动声色的避开争端,不去深度破译她的心口不一。
说着边把狗递给了夏笔,连他家狗都能在他缺席十年后不记前嫌的依偎在他怀里。她,一个路人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怨他对自己生活的影响。
“年迈就是安静的从容,不动声色的依偎”夏笔不是回答,像是在说服她似的。
“虽然我讨厌动物,但是却不害怕它们。动物会比较安静,不像人不说话就不知所措了。”
轩然的思维就是那样,听起来有些答非所问,其实是心思太过细腻。感情太过细腻的人,往往会承担更多的痛,不愿说,总是独自去面对。敏感又纤细的神经,反应太快,疼也会来得更早更剧烈。
“动物们也许是在安静,但安静跟沉默不同,安静是快乐的,沉默却是疼痛的。”夏笔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礼貌又绅士地拿起了餐具。怎么看都还是那么优雅从容,口吻还是依旧不变的温柔。
“你也该试着养养宠物,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好。比如花,比较适合你。”
“很久很久以前养过那么一株,三年后死了”轩然一脸无所谓的笑着说。“这种花是用来等待的,是一种希翼,它凋亡了一切就会结束。”
八年前她打着大红色的雨伞带着最后一次盛开的花奔赴到B市,那次远行叫做:为了见他,不顾一切。
身为路痴的她,在偌大的B大中穿行,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直到晚上才向好心的学姐打听到他的寝室。但他的舍友却说他约会去了。“约会”二字犹如晴天霹雳般砸向她,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冲下宿舍楼却看到不远处,一个女生正在亲吻他的脸,一群人边围观边唏嘘。随手将花盆丢进垃圾桶,连夜赶回C市。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提起过有女朋友,她生日他一定会电话问候寄礼物回来,他们一直保持联系,每个假期都帮她补习,一起去ktv,一起喝一杯酒,被她强迫跟着一起唱歌,他唱《表白》,却从未向她表白过,就那样不清不楚的在一起三年,只是朋友,所以那时的她想多了。接着又遭遇父母离婚的家庭巨变,换了号码,换了性格,改了脾气,不再能言善辩,不再阳光明媚。
年少的执着是没有任何事能羁绊住的,只是妄自菲薄的前往后,枉了这些等等她归来的殷切目光。
他不知道为什么联络不上她,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以为是高考毕业后,直接出国了,可是她说过要去B大找她,却迟迟不见人影。
她承认自己懦弱,没有丝毫勇气,去迎接一个新的开始。害怕希望远远超过了失望。
说不清是挚爱还是固执,又或是冲动的理智。
夏笔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抬起桌上的水轻轻的抿了一口,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显得不是那么自然。“顺利的话,以后应该不会遇见了。”故意说那么一句,夏笔不知道是为了故意提醒她还是真的让她安心。
至此两人便不再多话,这样干瘪的对话,完全不给人继续的空间,能聊那么久已经是夏笔绅士的一再礼让她。她又怎会不知,只是他越温柔她会越是责备,越是咄咄逼人。
他们都默契的不再提及过往,怕彼此越走越远。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午餐是怎么结束的,她是怎样离开的。
“夏总,我们了解到,赵氏集团的董事长赵亚炜跟现在的太太并没有孩子。”助手打电话来。
“还有前妻?”夏笔认为这是收购的进攻关键点。
“跟前妻有一个女儿,但是没有联系。”
“多查查看,有没有私生子。”夏笔的字典里每个人都有软肋。
现在的总裁谁还没有几个私生子,没有私生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总裁了。
“仔细查了,赵亚炜这个人做事谨慎小心,为人低调,不爱应酬,也不在外留宿。奇怪的是,他一直是个作风正统的人,跟前妻恩爱有加,却突然离了婚。他跟前妻离婚后,完全断绝来往,但他前妻家人的经济支出都是他和现在的妻子支付的。他对女儿也极其冷漠,扶养权是他的,但在离婚后没有再见过面。”
“这个现任,有些手段。他没有把柄,没有疏漏,二叔应该不好对付他。”
“是的,现在的妻子是他的左膀右臂,和他一起打理公司,但是这次他公司的经济危机不再是他们夫妻二人能化解的了。”
“再着手详细的调查她女儿。”夏笔认定了,他的女儿不是他的软肋就是她的绝招。
“是。夏总”
“目前知道他女儿的什么信息?”
“他女儿叫赵轩然,是一位口腔医生。”
夏笔皱了皱眉头,是轩然。“一定要深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