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微光从无边无际的大海慢慢蔓延过来,漂浮于海面千米之上的巍峨壮硕的影子,被投射到水面上,形成一块无天无日的辽阔黑暗海域。
晴空无风,浮空巨城的引力压迫之下,其正下方的一大片的海域波涛汹涌,波浪形成的数十米高的水墙,一层一层地向外推着,恐怖的压力席卷起并碾杀着所有的可见物。
在这一片黑暗荒凉的海域之上,千万年前被拔地而起的陆地板块悬浮着,周围环绕着许多的岛屿和宛若实质的白云,围绕着这片陆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公转着,所有的小岛屿上尽是泛着冷光的黑金属城堡。
而它们围绕着公转的庞大陆地,在其辽阔的土地上,尽是美轮美奂的建筑和风景,居民们在这清晨时刻苏醒来,走出门沐浴着晨光,这个世界便有条不絮地运作起来了。
这俨然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这是一座看起来就要比其他岛屿上的黑金属堡垒要壮观点的城堡,它所扎根的岛屿以同样的速度围绕大陆缓慢旋转。城堡的整体风格高耸挺拔,辉煌壮丽,中央高高矗立的塔楼上布满了雕塑。高峻的形体加上顶部耸立的钟塔和尖塔,像是一种向蓝天升腾的雄姿。
透过塔楼中央的窗户,阳光照射过清澈的水晶窗,照着窗边床上的男人那年轻的脸庞,他盖着薄被,轻微打着鼾。
似是感到阳光温热,他睫毛微抖,便醒过来了。
“人间多纷扰,睡懒觉最好。”他坐起来,拍了拍脸蛋,微眯着眼睛困顿不堪。他起床了,尽管很想再睡十分钟。
“人间的最后一天了,交接完职务就不忙了。”一边打理自己的装扮,一边站着镜子前,看着里面年轻的脸孔,轻轻的说道。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喃喃道:“产生了感情这玩意啊,以后的日子跟一群没有感情的同类生活是多无趣。”
他把手放在了镜子边的水晶球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浑浊起来,似乎有蓝色的光束在其间扭曲,焕发出强烈的光芒,片刻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那些弯弯曲曲的蓝色光就如同液体般被他吸进了手心里。
这是集神魂之力的阴阳球,每天早上吸收掉它每天吸集的神魂之力,能让他省去养神的时间,让一整天都处于巅峰状态。
他心念一动:到政事殿去。
但是不止没有瞬移,甚至整个身体不听使唤,似乎是……控制不了了。
他在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感觉,他脸色变得很不好。然而更让他感觉相当不妙的是,他的神魂依然能感受着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气息,却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甚至连至高神那边也没动静,这点让他疑惑也让他心寒。
他意料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自身的问题,修炼的过程中出现紊乱导致无法动弹也会是正常的。要么这个威胁来自于千里之外,而且强大到能躲过至高神的感应。
他的大脑急速运转,这种现象并不是他知道的某种情况的征兆。他并不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只能沉着冷静地试图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的头陡然迸发出耀眼的天蓝色光芒,这些炫光围着身体旋转,汇聚成一个守护罩笼罩住身体。这是神魂之力,它此刻代表着青年的意志,在奋力抵抗着无形的侵略者。
突然,他知道真相了——若不是神魂之力已经渐渐地在被挤出他自己的身体,他还不明白,这是有人要夺舍。
对手的实力未必强,但是发出的这个奇招,真让他未必接得住。无法感受的攻击,无法感受代表着无法抵抗。
他只能尽量将神魂之力尽力地捆绑住这具躯体,但剥离之势愈演愈烈,他拼命抓住自己的身体,似乎只是无用功,他在坐以待毙。
骤然间,一股猛烈的狂暴之力对他的神魂展开攻击,他神魂爆发出一股杀气,冷冽一喝:“你是谁?”
一个清冷的男性嗓音响起:“心恒,你不用反抗了,这是禁术。”
禁术,意为超脱世界的法术。上古世代留存下来的遗迹,这是超越世界的力量。
果真无法抵抗,名为心恒的年轻灵魂奋力抵抗着这股扫荡般的攻击,却渐显疲态,他所占有的范围在一点一点被蚕食。
房间里犹如古井无波,年轻的男子只是睁大眼睛怔怔得平视,无人得知在这个大脑里正在进行着怎样激烈的搏斗。
心恒在上古奥秘的力量面前就像砂砾只是大山的微小份子一样,不一会儿,他被这股神秘的上古力量拉扯蹂躏压缩,直到窒息无知觉。
整个房间突然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似乎被置换了什么,却似乎什么都没变过。
年轻的男子呆呆地站了一会,眨了下眼之后,淡蓝的瞳孔依然冷静,只是这目光透露出的情感,已经跟刚刚完全不同了。
“一千灵族之魂的献祭,才造就这禁术的成功发动。万能的至高神啊,在上古禁术面前你那样可笑,连你自称看重的心恒被掉包了都毫无察觉,看你如何能救自己。”他面无表情抿了抿嘴,心里默念着。
对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脸孔微微一笑,整了整衣领,便开门走出去了。
遥远的另一头,绵延的海岸线上,无数的码头无数的船,密密麻麻的人们始劳作了,大陆之内是无边无际被规划成一片片的农田,以及无数高低不平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拥挤的住宅区域喧哗得像闹市,这是无数低矮平房里比较简陋的一个院子,安安静静的似乎不染人间烟火。热火朝天的氛围里,这座屋子的周围莫名的能感到一丝阴凉。但人路过,却只是感到一股渗入内心的阴森,便忽略其怪异之处,只是自然而然打消了疑惑心理赶紧走开了。
屋子的内部空无一物,四壁包括屋顶地上都刻满奇异的图案,这些入石半寸的纹路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密密麻麻的刻印一层叠一层,看起来非常乱,细看却深奥复杂。
屋子中间坐着一个****身子盘腿而坐的青年,年轻的脸庞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此刻紧闭双眼抿紧嘴唇,手指结成一个特殊的手势。法阵焕发出的淡淡蓝光,蜿蜒扭曲地缓缓汇聚向他手上的手印,再变成一道光芒垂直流向他的大脑。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所有的光芒瞬间溃散,青年猛地睁大双眼,瞳孔里绽放出强烈的蓝光,微张的嘴巴也喷吐出淡蓝雾气。但一切很快就消散了,他瞳孔渐渐变得无神,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寂寥阴暗的屋子里,空气里浮现四道黑影,异口同声地喃喃几声咒语,青年的身影便覆盖上了一个黑袍,然后随着几声咒语,五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慢慢隐入透明的空气里,消失不见。
刻印着半寸深纹路的墙体,纹路突然消失,墙体包括地面都被一瞬间削去半寸厚,变得平坦光滑。
屋子里依然静悄悄的,仿佛从来没人来过,只是却又干净得像刚刚打扫过一样。
当心恒再次拥有意识,是做了一个噩梦后惊醒。
他梦见另一个“自己”,这明明不属于自己的意识,却依稀模糊地融合在那属于自己的记忆力,就像两个分裂的人格同处一个躯体一样,那稀薄的记忆有点清晰,他用属于自己的灵魂去包围着他,把他融进自己的灵魂了。
他仿佛体验了另一个不同的人生一样,明明很真实,却因为其模糊而变得虚假,那些记忆只是这个身躯的前主人留下的残影而已。
但心恒能感受到它前主人的留下的痛苦,在与它融合的过程中,它不断地折磨着他,心恒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甚至被这份记忆所污染了,它是那样黑暗与痛苦,这是一个噩梦。
这是个心灵纯净的男孩,在很小的时候,他记得他是有个美满幸福的家的,尽管不富裕但总算能丰衣足食,那片小农场就是自己的家园。直到有一天灾难降临,那个美丽拥有强大力量的种族,举起了他们手里的屠刀,对着无数无辜的人类挥下。
战争导致无数生命的生离死别,男孩的家人全都死在这一场灾难里,被吓晕的男孩在无尽的尸体中醒过来,翻过压在自己身上的母亲的尸体,他爬起来,父母的血浸湿了他的全身,他流下了冰冷的泪水,颤抖着跪下了。
这种恐惧他永远无法忘记,深深地刻进他的骨子灵魂里。那个残阳西下血红的天暗红的大地,在数不清的无边无际的死人里,只有他一个人站着,显得那样突兀,那样孤独啊。
画面一幕幕从心恒的脑海里浮现,犹如梦魇。心恒浑身颤抖得厉害,猛地睁开眼,被噩梦惊醒了,大口得喘着气。
片刻,不甘的心理驱使着他又怀揣恐惧心理闭眼入梦,他才不会输给这点残存的意识。它就是心魔,心恒不会允许这种东西存在于他的灵魂之旁,时不时成为他的羁绊,他必须征服这个令自己恶心而且本不属于自己的阴影。
迟来的援军把哭泣到休克的男孩救活了,他们告诉他仇人是谁,让他成为一名军人。
从此他十年如一日地训练自己,只求有一日能复仇。
优秀天赋加上努力,他很快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在主动申请那个偷天换日的计划后,被赐以皇族之阳姓。名为阳煜。
“你终究还是眼界太小,实力太弱又太自负,连实际的仇人是谁都没意识到,可笑可悲!”弹指一挥间,名为阳煜的残魂被他压倒性覆盖,毫无反抗之力。
待他渐渐把这个名为阳煜的男子残存的记忆融合了,他平静地睁开眼,发现眼角竟然有两滴泪珠。
心恒突然感觉好笑,之前在人间的生活令他产生了感情,现在又被掉包成了一个人类的躯体,他真的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了。有了感情在神洲的可能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状况是不容乐观了。情绪这东西对一个人的负面影响相当大,至少刚刚的画面会令他的心很揪痛证明了这一点。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房间里的红木家具和挂着的水墨画无不彰显着这典型的黄种人文化。
他只是无法确定这是哪篇大洲上的黄种人,做出了偷梁换柱这种前无古人的惊为天人之举,关键是还动用了上古禁术不知不觉把手伸到神洲去了,这种行为在自己看来是很可笑也很可畏的。
他是欣赏这种悍不畏死的勇气的,哪怕他们抱着自认为的希望,明知失败的几率大于成功,依然疯狂得去执行它。这就是弱小的人类这种生物也会变得连神都畏惧的原因,他们立足于世的资本大概就是他们有着别的种族所没有的情感了吧。
心恒喜欢任何那些值得去欣赏的事物,包括风景,包括音乐,这都是他眼里的艺术,所以他早年流浪于世间,可惜世界太大,他没那么多时间去观赏它的全部。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欣赏着精致的浮雕和花瓶上的图案,以及黑白写意般的水墨画。
实际上他是在尽快地习惯这个陌生的躯体,他觉得这个身躯未免太弱了,这可能有种族原因,也是天赋原因。
墙上挂着长达两米的不知名的战争主题水墨画,画的是人族和灵族的战场交锋,泼墨如剑般凌厉,又如刀般霸气,武器交互间,更如血液喷吐,画家将残酷的战场描绘得惟妙惟肖。
心恒能看得出画的作者是一个不平凡的人物,不说他是否真的上过战场,通常水墨画是难以描绘这种宏大的场景的,而这一幅战争的场景能画得恢弘大气又活泼灵动,至少他在绘画方面的造诣便足以令人瞻仰。
心恒独自在房间里徘徊,走来走去偶尔跳几下,做几个看起来很奇异的动作,假如有人看见会以为这是个患有多动症的青年。
半小时过去了,他感应一道轻微的力量波动悄悄地出现在周围。尽管心恒被换了个身体,但他的神魂却原封不动完完整整的塞进这个人类的躯壳里,这意味着他强大的神魂之力是依然存在的,只是在这个人类身体上难以实现其诸多能力而已。
心恒走到窗边,外面的园子有一条蜿蜒的小道,隔着小道他房间的正对面是一座阁楼。
他仰视阁楼屋顶,大声说道:“阁下该是知道我是什么人的吧?对于你们悍不畏死飞蛾扑火的精神,我是感到很敬佩的。你们成功用最小的代价换了个最大的筹码,那叫阳煜的年轻人,包括我的身躯都将灰飞烟灭,这点毋庸置疑,寄托于他的其他所有的可能性你们都可以放弃了。”
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们应该好好考虑如何利用我这个筹码?希望能跟我商量一下,我有个心理准备。那边愤怒起来不管做什么决定,恐怕可都不是人类承受得起的。”
阁楼顶,凭空浮现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戴着帽并看不清脸庞。他似乎并未被威胁到,说道:“心恒大人,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蛰伏在你身体里的阳煜会被发现呢?你要知道,你的身份可是神洲代言人呐,你完全可以……哦不,是阳煜完全可以立刻回到人间的而不需要呆在那个危险的地方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插一个卧底进神洲,这个壮举已经完成了,其他的以后再商量,不好么?”
穿着黑袍的男人瞬间消失,突然出现在心恒所站立的窗外,笑道:“呵呵,心恒大人,就委屈你只能永远困在这个身体里了,甚至永远困在,这座院子里了。”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但我心恒在人间厮混这么多年,诡诈之事见多了,怕是我都比你还老油条,你们要是真能把我留下我一年后给你下跪。心恒心里暗道。
这个叫阳煜的年轻男子给他留下的躯体,可能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是非常强大了,但对于心恒来说有点弱,这是他所考虑的所有计划里面最大的而且难以突破的桎梏。
他默默地思量着怎么突破它,或者避开这个短板,从而逃离这个危机。
未曾多望黑袍人一眼,帽子下一大片刻意掩盖掉的黑暗,实力不及的心恒看不清这是张什么样的脸。而且他认为,这个男人自己都自卑都连脸都不让对手见了,实在没必要多谈些什么了。
也可能是自尊心作祟,他觉得在他们是同等级的身份,而他刻意不让他看他的脸,这是对他的不尊重。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就把窗户闭合上了,转身继续在房间里踱步。
这时心恒回味起刚刚黑袍人说的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用话语反击对方的,便说道:“我想对你说,今天我的任务是去政事殿做人间代言人最后的工作的,把这份职事交付出去的。你们尽可能把这些告诉那位卧底先生,因为今天之后他是没有权利离开神洲的,不能因为你们信息的缺乏而导致人家陷入危险境地。”
“你不用对我使诈,我不会信。”黑袍人的声音淡淡传来。
心恒有点惊讶,为什么这些人类老是不愿意相信真话呢。
他有点遗憾地说道:“我感到很不幸,也为那叫阳煜的青年感到不幸,碰上这种意想不到的意外。但我的那个未经世事的继任者却很幸运地免去一难,这样我的牺牲也有价值了。而叫阳煜的年轻人,他的牺牲不仅没有价值,还会给你们带来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