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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逸尘与逸尘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李逸尘躺在医院,他现在很闲,很闲是因为他无事可做,的确,一个癌症晚期患者能做事很有限。但即使是很有限,他也必须得做点什么,不然早晚他会无聊而死。所以,他从旁边那位老先生那里随便借了本书,看了起来,然后看到了这句话。

这句话虽是文言文,但言简意赅,没什么故弄玄虚,意思就是,君子处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做他应该做的事,不羡慕本位之外的事物。处于富贵就做富贵者应该做的事,处于贫贱就做贫贱者应该做的事……这样,君子没有什么地方不能泰然处之。

李逸尘心想,这君子果然很牛13,于是他不免好奇,假若这君子也同他一样身患重症,他到底该如何自处?

李逸尘自认不怎么了解君子这类遥远的存在,想不明白,于是他向身边的老先生发出了疑问。

老先生也正在看书,听到了李逸尘的疑问,合上然后放下手中的书,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他,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意思,道:“《中庸》?呵呵,好书。正如书中所说,君子若是病人,那君子就会做病人应该做的事呀。”

李逸尘与这老先生相处有段时间了,自然有些了解老先生的性情并不古板,于是诽谤道:“这不是说废话吗?”

老先生微微一笑,有些故作玄虚道:“你认为病人应该做什么?”

“等死?”

“咳咳……你是说我是来医院等死的吗!!”

“呵呵,开玩笑,别当真。话说明明是我提问的,怎么变成您问我了?!您老别卖关子了。”

老先生看了看李逸尘,道:“身为病人,有病就得治,就是不要放弃治疗。年轻人,安心治病就是了,别想太多有的没的。中医有言,治病先治心。不能安心,还怎么治病,所以,你最好不要有等死什么的消极观念了。”

李逸尘看了看窗外广袤无垠的天空,思绪也随之悠远,自己只是一个平凡人,无论在哪方面自己都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放在人堆里绝对是鸡立鸡群,自己也不打算变鸡为凤,誓要做个人上人,反正这辈子安安逸逸过完就可以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自己却忽然间大祸而至,被诊断出患了癌症,并且已是晚期。

这简直比走在路上,突然被车撞死还要痛苦,因为被车撞,当场就死亡了,哪里还有什么痛不痛。但是晚期癌症可不一样,治愈率极低,这就是慢性死亡,慢慢等死。每一天死神都在你的周围阴笑着徘徊,准备随时带走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虽然在周围病友眼里,李逸尘似乎从没有过悲痛欲绝的大悲之情,但实则李逸尘已经把命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老子这辈子招谁惹谁了,还没走出学校,就要嗝屁等死?!

李逸尘叹了口气道:“如果那病很难治好,甚至是治不好的话,安心治病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书上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虽是反问,但老先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是在诉说一件很普通的事一般:“君子素其位而行,那就是在其位,谋其政,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正如医生就是要治病救人,而不是见死不救。在医学界,治好不治之症的例子也并不在少数。所以,重点在于做,而不在于结果。如果不做,那么就不是素其位而行,当然就没有意义。而你问的意义,就是书中最后一句,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无入而不自得焉,便是没有什么地方不能泰然处之。意义在于泰然处之?

李逸尘怔怔想到,自己一辈子所求不过是安逸而已,安逸不就是泰然处之吗?

老先生也知晓李逸尘的病情,安慰道:“年轻人,胡思乱想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病人都不对自己好一点,安心养病,那还怎么素其位而行,就算是得了不治之症,但奇迹还是可能发生的,但在奇迹之舟到来之前,你最好建造一个宁静的港湾让它停靠。”

李逸尘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是啊,自己也不能这么破罐子破摔,自己的未来不过只有两条路而已。

一条是安心治病,然后奇迹之舟到来,病情好转,这自然是最好的。

另一条也是安心治病,但最后奇迹之舟却没有到来,自己嗝屁而死。这条路其实也不坏,自己一生所求不过安逸,安心治病,泰然处之,也不算死不瞑目,唯一遗憾的是,这一生相比他人实在是短了一点而已。更重要的是,治病终究要耗财耗力,而自家算不上富有,父母也得工作,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和财富来供养一个废物。

李逸尘默默想到,治不好的自己也是个累赘啊,或许死了倒是一种解脱。李逸尘知道这是一种自暴自弃似的想法,但他却有一种释然的感觉,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认真阅读手中《中庸》。

一个月后,李逸尘被送到了停尸房,遗容苍白,但很安详。

……

……

痛!头痛!脚痛!手痛!全身都在痛!

“好久没有这么清晰的痛觉了!真是太爽了!”模糊之中,李逸尘这样想到。显然,前世的绝症已经让李逸尘的脑子变得“非正常”了。

不对!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我还有痛觉!为什么我还有感觉!难道说……

李逸尘瞬间惊醒,他心有余悸的喘着气儿,环视四周。

火光映照之下,他的周围竟然全是……尸体!

尸体之上凌乱的插着染血的羽箭、染血的兵器,而火光正是来自燃烧的房屋!

战场!

并且战火未熄,应该是战后不久!

谁与谁在战斗?为何自己置身于战场之中?李逸尘此时不禁想到。

若换成一般人,或许此时应该会惊慌失措,反胃呕吐,又或者因为恐惧而冷汗直流,但李逸尘脑子在绝症压迫下,显然不同于常人了,这或许也是一种看透生死吧。

君子素其位而行,活人可不应该在死人堆里呆着,李逸尘强忍着内心的不忍,一边想着,一边艰难起身。不得不说,在生命最后一段的时间里,李逸尘深刻的受到了《中庸》的熏陶,以至于在这非同寻常的时刻也想到了书中之言。

走了一小段路,路过一处水洼,在火光的照耀下,能够看清水面的倒影,李逸尘瞥见倒影,愣了一愣,只见那倒影居然与前世的他的面貌几乎一模一样!

李逸尘忽有所感,左手一摸一看,看到的竟是血淋淋的鲜红,原来这位仁兄却是脑部受创挂掉,他才能入主此身。

冥冥之中,不同时空、相同面貌的两人命运在这生死之际奇迹般的交错而过。

这具身体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怎会悲惨的死在这战场之上呢。

随着他的思绪探索,记忆之门逐渐打开。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仅形貌与前世的他一模一样,并且连名字也是一样,他们都叫李逸尘。

穿越的李逸尘原本只是个不幸的普通人,身患绝症致死,而和他同名的李逸尘来历却有些复杂,他本出身于低贱的贫民区,母亲是名风尘女子,父亲却不知道是谁,虽然日子贫困清苦,但在他母亲的关爱下,仍旧过着快乐的日子。但好景不长,七岁那年,母亲患病而死,自此后,他开始了每天艰辛的生活,常常帮工劳累一天,却只获得一些残羹剩饭。

然而,命运却总是那么捉摸不清,两年后,一辆华丽的宫车来到了贫民区,在士兵的拱卫下,这个国家——齐国,权力最大的男人来到了他面前,并告诉他,他的母亲曾是宫女,给他讲诉了一段孽缘的故事。

于是,他成了齐国的三皇子,再也不用担心吃穿住行,在这个国家最好的老师的教导下学习,勤勉的他,才能不断提高,深得父皇的赏识,没有几个人知晓的皇家秘宝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未来似乎是一条光辉大道,但命运却再一次岔开了他的道路,齐皇忽然患上恶疾,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就猝死而去。大皇子一派势力强大,一举拿下齐国皇位,二皇子生性温和,不善打杀,本就不是皇帝的料,并且毫无野心。他只能无力的接受现实。

大皇子从他入宫那一刻起就厌恶这个低贱的贫民,而齐皇对他关照爱护,更加让大皇子的憎恶达到了顶峰。齐皇一去,就意味着他再也没了好日子。

而大皇子治国暴虐无道,挥霍无度,手下大臣、贵族亦是如此,没几年,齐国这个小国就民不聊生。

他立刻上殿,强行谏言,却触怒已贵为齐皇的大皇子,本就厌恶他的齐皇立刻以大不敬的罪名将其打入天牢,监禁终生!

然而,却有皇家忠属,冒死偷偷将他放出,请求他拯救齐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逃离的他,无奈中,加入了齐国反抗组织“清川军”,虽然以军为名,但实则势力弱小,只能在小城附近打劫贪官、奸商,救助贫苦百姓。

然而今夜,他们行动却遭到了齐国军队的打击,鱼龙混杂的清川军在正规军队面前支撑不久就被瓦解,四散开来。

他与残军一起奋力抵抗,然而,齐****中,却有修道者存在,他根本不是其对手,齐皇这是真的要杀他,并且成功了。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齐皇并没有成功,因为李逸尘还活着。

奇迹的穿越,沉重的身世,动荡的国家,苦难的百姓,齐皇的威胁。李逸尘默默想着,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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