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镇一共有四个大门,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供人们进出。只是,每天来到这里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就连商人也只是在赶集的时候才能看见。平时的话,他们是很少到这样并不富裕的地方来的。
一早就来到这里的赫伯特先生,正很是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抱着一个红砖花盆,里面栽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绒球葱,肥肥大大的,显得很是沉重的样子。
“露露。”
赫伯特先生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狰狞:“你得知道,这东西咱们是不能带在路上的。”
“为什么……”小姑娘水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它没有用。”他强行抱过那个花盆来,就往花店的方向走。
“不要!”露露快步走上前去,可她却怎么也抢不过高大的赫伯特先生,低着头,小声地自语,“这是老板给的东西……不能扔。”
他忽然站住了。
是的。这一株小小的绒球葱,是他昨天才刚刚送给露露的。
赫伯特先生回过头来,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们走。”他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我来拿它,太沉了。”
“不要,我要自己来。”小姑娘很认真地说,走上前接过了花盆。
终于出发了。
才刚一出城镇,赫伯特先生就感到空气中的味道很不正常,好像是什么东西变质腐烂了,又有点像是死人身上的气息,总之能联想到的东西,都是些不干净的。
大概是幻觉吧。
“想要从这到王国的中心,必须要先越过前面那座高山,再徒步穿过一个中型的沙漠,到一个大城市去,到时候就有交通工具了。”
赫伯特先生跟露露解释道。毕竟,这一段步行的路途遥远,为了不让危险找上门来,他必须要说明清楚。
很快,他们离开了城镇所在的平原地形,沿途的人烟越来越少,车马木轮走过的痕迹也越来越浅。赫伯特先生从背包里取出一份地图,在一处偏南的位置上画下一个记号。
“老板……”露露怯生生地叫道。
“嗯?”他一直观察着露露。小姑娘抱着花盆,一路上已经不小心摔倒了两次了,前面进了山路,恐怕还要吃些苦头。
露露踮起脚尖,指着前方的一处隆起的小山丘,弱弱地问:“那个,是什么……”
赫伯特先生顺着她所指向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群山黄土的包围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坟头,竖着一个石制的十字架,上面挂着一个破旧的牛仔帽。现在是上午,却有奇怪的冷风飘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再往远处望去,更多的十字架立在荒野中,一个个挂的东西也各不相同,偶尔还有点绿色的火焰闪过。
“墓地?”
赫伯特先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竟然能摸到这鬼地方来。
现在是非常时期,王国马上就要变天了,不知道有什么脏东西会来侵犯这片土地。可偏就在这个当口儿,出现了一片从未听说过的墓地。
他一低头,突然发现手中的地图不见了,就这么一抬头的时间,捧在掌心的羊皮纸竟然不翼而飞了!
“不好。”赫伯特先生面色一变,这地方不简单。
露露抱紧了手臂间的花盆,很是担心的样子:“老板,我们换条路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赫伯特先生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如果要翻越这座高山,最近的路就是这片地域。其实绕路也不是行不通,只是,偏偏它的地形十分复杂,如今地图丢失了,他们在野外很难找到别的出路。
“刚才好像有一个影子闪过来了。”赫伯特先生狐疑地打量着四周,他感到这里的风很诡异。明明是在上午,可背后就莫名其妙的发凉。
“嘘。”小姑娘突然示意噤声,她试着往远处眺望,声音都有些打颤了,“我们的地图,好像在最里面的那个十字架上……”
赫伯特先生抬头,发现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了。这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情才好。
“打扰了。”他向着最近的一个十字架鞠躬。
露露吓了一跳,也学着赫伯特先生的动作,朝十字架象征性地俯了俯身子。
他立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墓地里走去:“跟紧了,别乱碰这些东西。”露露乖乖地应了一声,还是很害怕。
是的。墓地的最深处,是光线最稀疏的地方,那里竖着一个最大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中央莫名其妙的长出了一个铁钩子,而他们的地图,被勾破了一个角,牢牢的定在上面。而那十字架的底座上好像还刻着什么拉丁文,只是距离太远,赫伯特先生很难看清楚。
赫伯特先生凑近了一段距离,发现气温越来越低了,荒野里没有水,常年曝晒,按理说不该这么冷才对。
露露怀抱着的绒球葱,也已经蜷缩成了一团,萎靡的花叶失去了色泽,好像快要睡着了一样。
终于,他来到了那个最大的十字架跟前,它的质地十分精细,和其它的十字架不同的是,它不再是石制的,而是美观的竖纹石英制了。
那咬住地图的铁钩子,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布满了红褐色的铁锈。
“按理说,贵族死后的十字架才能用石英制成吧。”
赫伯特先生自言自语道。他对于王国的礼仪制度也有个大概的了解,但是,这竖纹路却是怎么也解释不通了,大概也是一种表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吧。
至于那十字架底部的拉丁文,也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大多看不清了。只有短短的一小行金边小文,还能勉强看清,翻译过来大概是:死于瘟疫的王族,你将成为亡灵的一份子。
很奇怪的一句话。
“呜。”“呜。”
阴风吹过。这片空旷的地域里传来低沉的呜咽声,由远及近,离奇地飘荡在四周。
小姑娘的脸更为苍白了,可她绷了绷身子,仍然乖乖地待在赫伯特先生身旁,不敢走动,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赫伯特先生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许久,他睁开眼睛,抬手就要拿走那挂在生锈铁钩上的地图。
他的手指刚一接触到羊皮纸卷的质感,面前的十字架后就猛的钻出一只壮硕的人来,一把抓住了赫伯特先生的手腕。
“呕……”
赫伯特先生定睛一看,这哪里和“人”扯得上关系!空长着一副人似的躯体,皮肤呈深绿色,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充斥着坏死的血管,还有苍蝇往外飞出。僵硬的线条支撑着整个身体,像是马上要被撑烂了一般,腐坏的皮肉在骨上附着,还有一些布料作为填充物,虚敞着半张嘴,就要往他的胳膊上咬。
“老板小心!”露露一声惊呼。
赫伯特先生立刻挣脱开来,不幸的是,右臂好像被抓破了。
不料,那僵硬的绿色怪物突然回过头来,将目标对准了露露,张牙舞爪地冲上去,就要去攻击她。
小姑娘呆呆地站在那儿,不懂得反击,不懂得防御,也不懂得闪避。
他没有犹豫,隔空就是一脚,直接将那鬼玩意儿给踹倒在地,还有一些绿色的粘液气泡洒了一地。
赫伯特先生着实是有点反胃,这十有八九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了。于是冲上前去,对着它的脑袋就是狠狠的一拳轰去。
黑的血,白的脑浆,夹杂着半个快要坏透的脑子,涂在了荒野里。
“露露,别看它了。”见那无头的尸体一动不动了,赫伯特先生从背包里取出一块洁白的纱布,擦拭着自己的手背。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姑娘可能是吓着了吧,抱着个大花盆,把小脑袋埋得低低的,一直到绒球葱的花瓣旁。
“听我说,”赫伯特先生取下铁钩上的地图,“从现在起,这份地图就交给你来保管。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就拿着它,往北方走,走得越远越好。”
露露颤抖的小手捂着嘴巴,不知所措的样子。
“听到没有。”他轻松地笑了笑,啪唧,地图放到了小姑娘的手里。
“才没有,露露不要你死。”她失落地回应。
“……”赫伯特先生取出那枚精致的指南针,“那么,继续走吧。”他不自然地收了收右手的手臂,好像是在刻意挡着什么,不让小姑娘看见。
那股阴风还在吹,但不那么刺骨了,奇怪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露露两只手抱着花盆,地图就这么平摊在那一株绒球葱的紫色花瓣上,她俯下苍白的小脸,下巴轻轻地蹭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片墓地的覆盖范围并不算广,赫伯特先生很轻易地辨别出了北方,于是两人很快就出了荒野,来到了山地地形上。
“饿了吧。”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了,“来。”
说着,露露接住了赫伯特先生递来的面包,还是早上她给他买的。
“老板,你也吃点。”小姑娘看着两块仍留有余温的面包,老板一直都没有动过,不由得心疼起来。
赫伯特先生摇了摇头,取过她抱着的花盆,“我来抱一会儿吧,你别把绒球葱再给吃了……”
“才不会。”露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伸出小拳头要来打他。
她还没追上来,赫伯特先生就突然觉得两眼一黑,再也抑制不住那种疼痛,向前一头栽倒下去。咚的一声。
栽着绒球葱的花盆仍在昏迷的他的手里,不偏不倚,竟然恰好放在了地上,甚至没有磕坏一个角。他保护得很好。
“老板,你别吓唬我……”小姑娘还嚼着一块面包,哽在咽喉,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的手里,还有一张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