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她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孩子。从去年开始她就一直窝在家里,连学校也没有去。”
当天晚上。
月在冷锋的房间里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有关夕阳的事情。
“本来她从今年春天开始就要升上高中部的二年级了,但是因为出席日数不足而被迫留级。所以现在她跟我们一样是一年级生呢。”
“她的父母离异了。母亲由于工作关系而去了澳大利亚,父亲则跟一个年轻女人再婚,现在也跟那个人在一起住。她的母亲本来想把夕阳也带到澳大利亚去的,但是夕阳和母亲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所以就只好一个人留在那座残破——不,是富有情趣古色古香的公寓里。”
“现在虽然是由她的父亲支付生活费用,不过他那边刚生了小孩,经济情况好像也相当紧张,有的月份甚至没有给她寄钱回来,所以真的非常危险。电和煤气至今为止已经被停过两次,但她依然毫无怨言地继续维持着茧居族的生活。简直就像在夕阳西下在落日余晖映照下的夕颜花一般。……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啊,夕颜是属于葫芦科的藤蔓类一年生植物,,之所以称为夕颜是因为它总是在黄昏盛开,翌朝凋谢。因而夕颜花色的白便染上了“夕开朝谢”的苍白,令人伤感。
真的是一种虚幻而美丽惹人怜爱的花朵呢。长在它根部的卷须也非常可爱。花语就是‘黑夜的回忆’和‘虚幻之恋’——还有一个别名叫做黄昏草——”夕颜花的花语是;易碎易逝的芳华;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颜;生命中永不丢失的温暖。
一旦说起花和女孩子就停不下来,成为他的老习惯了。
大概是越说越起劲了吧,他以白衬衣、紧身裤和月脚丫的悠闲姿态漂浮在空中,向冷锋满怀热情地说了起来。
(真是的,你还真能说啊。)
同样换上了运动悠闲装的冷锋,抱着双膝侧着头鼓着两腮闷闷地听着他说话。
在那个茧居族的毛毯姑娘昏倒之后,冷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为了照料她而在房间里东奔西走,时不时又会被各种各样的东西绊倒或者撞到,那些堆起来的箱子一股脑地倒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简直就是搞得一塌糊涂。
接着还闹得住在隔壁的人跑了过来,差点被人家误会是强盗而报警。
要是那个毛毯姑娘没有醒来的话,对方绝对会报警的。那样一来,冷锋在校内的恶评恐怕会随之直线上升吧,搞不好还会被勒令退学。
“那个,拜托你啦,冷锋。”
月在冷锋的面前并拢膝盖摆出了正座的姿势。脊梁挺得直直的。。
“就像对待葵小姐那时候一样,可以拜托你照顾一下夕阳吗?像她那样柔弱美丽的女孩子,只要是男人都不会放着不管吧。”
月以澄澈的眼眸哀求地注视着冷锋,这样的姿态也显得相当乖巧而绝妙。
“……她的脸长什么样子,刚才黑乎乎的什么都没看见嘛。”
“没有问题,她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喔,我可以保证。”
“她是不是美人跟我也没有关系。我说,这次又跟人家约定了什么啊?你这个约定魔。”
冷锋狠狠盯了他一眼,月则露出成熟的静谧笑容回答道:
“那个我现在不能说。”
“啊啊?”
现在不能说,那是怎么回事?
冷锋惊讶地伸出下巴向前探出身子,月又换上了小孩子的天真淘气笑容,双手合掌地恳求道:
“总之都拜托你了!冷锋你也跟夕阳约定了要帮她修好弄坏的门吧?像你这样有分寸的人,在把一个柔弱女生家里的门弄坏之后,当然是不会就这样丢下不管的对吧?”
“呜。”
他这么说的话,冷锋当然也无言以对了。
第二天早上,冷锋比平时提早了两个小时出门。
于是,冷锋又来到了那座在雨过天晴的清新阳月下依然显得那么破旧的公寓。
正当他准备敲响夕阳房问的门时,住在隔壁房间的卷发浓妆女人就走了出来,盯着冷锋说道:
“你啊,怎么又来了?我现在刚打算睡觉,你可别再闹出像昨天那样的骚动了。”
“对不起,我是来修理门扉的……可能会弄出一点噪音,不过我会尽快完成的。”
毕竟像昨天那样闹得差点被人报警,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冷锋老老实实地低头坦白道。
这位看起来似乎从事接待行业的邻居,先是以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冷锋看了好一会儿——
“哼,要干就快点干吧。”
说完,她就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那位大姐对我也是凶巴巴的,还经常说‘深夜别在这里出入’、‘明明是小孩子却学别人早上才回家,教育委员会的人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这样的话来挖苦我呢。不过她身材挺不错,而且也是个美女呢~感觉就像一朵鲜红色的天竺葵。”
月又说起了一些冷锋根本毫无兴趣的话题。
“幸好不是连隔壁的女人也跟你定下了什么约定,真是太好了。”
冷锋侧着眼说了一句挖苦的话,然后才轻轻敲响了夕阳房间的门。
昨天被冷锋弄坏的地方,暂时用透明胶和胶布修补过了。
“喂,夕阳……你起床没有?我来给你修门了啊。”
经过一段无声沉默之后,门轻轻地打了开来,出现了一厘米左右的缝隙。
一双黑色的眼睛和一双蓝色的眼睛从门缝中露了出来。
那双充满不安的黑色眼睛自然是茧居族少女的眼睛,而蓝色眼睛就是那只冷静的白猫的眼睛。
冷锋举起工具箱晃了一晃。
门缝的宽度又比刚才增加了一厘米。
她就这样战战兢兢地抬头仰望着冷锋。
毕竟继续这样站着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
“打扰啦。”
冷锋就用手按着门板,强行把门推开了。
从头到脚都盖着一张水蓝色毛毯的柔弱少女慌忙向后退开,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她躲进了双层床和墙壁的缝隙间,从那里默默地注视着冷锋的举动。
根据过往的经验,冷锋很清楚自己的红色头发和锐利眼神会给世间的女孩子带来什么印象。学校里的女生都会尽量避免跟冷锋对上视线。
但是这个看似柔弱无力地少女,明明露出一副对冷锋充满恐惧的表情,依然坚持以怯懦的视线注视冷锋的一举一动。
而那只白色家猫就在冷锋的脚边团起尾巴坐下来,以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眸默默地抬头望着他。
冷锋打开道具箱,从里面拿出了锤子和钉子。在一人一猫的注视下干活实在不好受,冷锋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而身为元凶的月则悠哉游哉地眺望着冷锋的举动:
“呀,你打钉子的动作还挺熟练的嘛,果然不愧是冷锋。让人看了都会着迷呢!哟,能干的男人!”
(就算你再怎么称赞我,我也不会被你蒙过去的。你难道就只会在旁边看热闹吗。)
在这个宁静的早晨里,不断回响着锤子“锵锵”的清脆声音。在这期间,冷锋一直担心着隔壁的女人会不会突然跑过来大发雷霆。
夕阳则像装饰物似的躲在床和墙壁的缝隙间一动不动。就连搭在脸上的头发丝她都没有拨开,只是默默地呆在那里。
现在明明是早上,房间里的窗帘仍然关得严严实实。不过尽管如此,晨曦还是透过窗帘射了进来,空内的环境总算比昨天明亮了一点。
墙壁上贴满了各种鱼和大海的照片,还有看起来像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彩色印纸。从大门吹进来的风把它们吹得不停晃动,看起来有如涌向海岸的波浪一般。
风扇、衣架、高尔夫运动包和电饭锅的上面都装饰着贝壳、玻璃球和玻璃片等东西,许多蓝色红色的尼龙绳也像海草一样垂挂在双层床的边缘附近。
(怎么……总觉得这种内部装饰有点怪怪的啊。)
根据月的描述,她从一年前开始就开始窝在家里,所有生活必需品(包括水和食物)都是通过网购买回来的,一直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
(要是整天都把窗帘关得严严实实,窝在这种连灯也不亮的阴暗地方,缩起身子盖着毛毯的话,我看身体早晚会长出青苔的。而且对健康也非常有害啊。)
少女从毛毯缝隙间透出来的肌肤,看起来就像雪一样白。稍微伸出来的手指同样是纯白色,甚至连指甲都显得苍白无比。这大概是因为她几乎不晒太阳的缘故吧。
(说起来……她知不知道月已经死了这件事呢?)
冷锋想到这里,内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她一直都躲在家里不跟其他人交流,那么她很有可能不知道月的死讯。
(糟糕了。)
心跳稍微变得急促起来。
夕阳毫无疑问也是和月交往过的女人之一,那么月对夕阳来说就是恋人了。
然而他跟夕阳并没有什么亲密关系,这件事由他说出口究竟是否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