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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这一夜,王崇武、杨显光、梁月初他们避敌锋芒按兵不动,一夜无话。

杨天忠、公仁德和八寨其它三位头人,在杨天忠家火塘里默默地坐了一夜。桐油灯盏挑到最小,如豆的灯光明明灭灭,恰似他们今夜的心绪,忧戚烦乱,忐忑不安。

五只烟斗在火灰里扒来扒去,抖烟又装烟,抽个没完没了。五条长烟杆在如豆的桐油灯下乌黑铮亮,长长的烟袋在烟杆下面悠悠摇晃。

好久没有这样默默地聚在一起,一袋又一袋没完没了的抽烟了。再辣再狠的烟叶,此时也觉淡而无味了,因为早就抽得嘴唇发麻。

听着满寨鸡飞狗叫,头人们心里真不是滋味,一个好端端的兴阳八寨,就这样被兵勇们遭踏得不成样子啦。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一夜未眠熬得杨天忠双眼通红,神情恍惚。

鸟王敢斗又叫了。杨天忠走过去,习惯地把手掌扣在笼边,让敢斗轻啄。只有这样的时刻,才让八寨头人杨天忠心情舒缓一些。

兵勇们闹到天亮才睡觉,使得这个早晨静得出奇。再也没有大姑娘小媳妇清晨在井边挑“头担水”时的嘻闹了,再也没有邻家女孩赶着一群群肥鹅,在田边水上的欢叫了……一切都静止了,静得出奇。

接近中午时,兵勇们醒来了,从鼓楼四周的木楼里纷纷走出,伸着懒腰,哼着黄调,很无聊的样子。

昨夜掳掠来的财物,装了十几个大木箱,堆放在鼓楼一角,还有那些箱子装不下的,一堆堆摆满地上。

开栏赶来的猪和牛,塞满两个木楼底。有几位兵勇兴致一来,又开始杀牛了。不一会,众多兵勇一齐上阵,猪肉牛肉又是几大锅,酒是现成的,满楼都是酒坛。

又是一阵闹哄哄的喝酒吆喝声。

这样又闹到差不多傍晚才收场。

有几位兵勇闲得无聊,突发奇想:何不来一场斗牛比赛呢?众兵勇马上欢呼响应。

兵勇们把楼底下的公牛都放了出来,赶到寨脚的河滩上。

斗牛开始了。先有两头大公牛干了起来,两头牛一般高大,斗起来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犄角碰得夸夸响。一会儿岸边,一会儿水上,踢得黄沙乱飞,闹得水花飞扬。兵勇们大呼过瘾,助威声呼得山响。

又一阵激烈的冲撞后,左边那头眼睛出血了。眼看就要坚持不住,硬顶了两下之后,突然收角放弃,撒蹄向河中心逃窜。

众兵勇又是呼声震天。

紧接着又有两头对阵,一样精彩激烈,杀得天昏地暗。

众兵勇觉得还未过瘾,又赶来一头更壮的。这头牛一进场就“哞哞”对天狂叫,颇显气度不凡。接连赶来两头公牛与它对阵,都是一触角后就亡命地逃跑。众兵勇更来劲了,这头公牛没有对手怎么斗?可惜了。

正当众兵勇扫兴之际,突然从河上游狂奔下来一头大公牛。

众兵勇都惊呆了:这头公牛真是高大威猛,比那头无敌公牛整整高出一个头。且长相奇特,腿粗尾长,两只角直刺前方,额头上还长着一个大大的“王”字。

它就是牛王敢冲!

敢冲一上来就是三声震撼无比的嚎叫,叫声大得让所有围观的兵勇目瞪口呆。

决斗开始了。牛王敢冲开始时有点慢不经心,反倒让对方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逢到对手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众兵勇兴致大增,越围越近,阵阵助威声响彻河谷。

敢冲还是小心翼翼,边打边退,好像生怕那双尖角碰伤对方似的。众兵勇更来兴致了,呼声不绝,现场气氛达到最佳境界。

敢冲边斗边不忘在河滩上走几个花步,更是逗得众兵勇笑得前仰后合,忘乎所以。

正当众兵勇被敢冲的精彩表演迷得神魂颠倒时,敢冲突然放弃漫不经心的角斗,怒吼着冲向杂乱狂热的兵勇聚集区。

起动之突然,速度之奇快,都让所有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待兵勇们从极度惊恐中回过神来时,已有兵勇像串蚂蚱一样被牛王敢冲串在锋利的角尖上。众兵勇惊恐地怪叫着,慌不择路地四散逃命。敢冲潇洒地甩甩头,角尖上的兵勇便“嘘”地打着呼哨,“叭”地落在几丈远的河滩上。

又串上一个了,这位兵勇只是肚子被戳穿,还能在牛角上手舞足蹈,哇哇乱叫。

又是一声“嘘——”,“叭”地砸在河面上,河水立即被兵勇的粪便和血水染得红红黄黄。

一位兵勇慌乱中一脚踏空,仰面摔在水田里,敢冲来个小腾空,两只前蹄准确地踏在兵勇心窝上,兵勇都来不及叫一声“妈呀”,就被摁到水田肥泥下面去了。

敢冲冲撞的线路极不规范,时而左冲,时而右突,让兵勇们疲于奔命。兵勇堆里脑瓜与脑瓜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有两位玩“折返跑”的兵勇倒霉了,明明看见牛王向左冲去,正欲向右逃,不料牛王来个右突,这回可真是“正中下怀”,两人一左一右齐刷刷被牛角刺中心口,手脚在角尖上乱舞了两下就垂下了。牛王一甩头,两个人死狗一样被甩到飘满浮萍的深田里,“咚咚”两声过后,浮萍一下又把水面挤个水泄不通……

经过一番拼死夺路奔逃后,有兵勇自以为逃到了较安全的地方,站定,手碰到什么东西上?是枪。猛然醒悟:快用枪射杀疯牛!

“嘭!”谁打响了第一枪。

众兵勇听见枪响,才猛然回过神来,于是“嘭嘭嘭!”枪声响成一片。

可是,牛王此时早已跃下河滩,箭一般往下游奔去了。“嘭嘭”枪声真正成了“牛后炮”……

牛王敢冲在河滩上的拼死冲杀,极大地鼓舞了兴阳八寨的士气。至于牛王是怎么下山的,它怎么知道去冲杀那些无恶不作的兵勇,那只有圣母萨岁才知道了。后来据当时看管牛王的昆德说,那天下午,牛王一直在翘头引颈,向兴阳八寨方向眺望,四蹄在不停地击打着地面,嘶吼声粗犷明亮,震撼荒岭。之后,它就撒蹄狂奔下山了!

天黑后,潜伏了一天的王崇武、杨显光他们决定行动了。

牛王敢冲在河滩上冲杀兵勇的奇事传到山上后,很多村民扛枪持刀,悄悄潜回寨里。

有一位村民刚刚潜回自己的木楼,四位兵勇就咚咚上楼来啦,他持刀站在门背,兵勇一进门他就挥刀砍杀,砍死两位兵勇后翻栏撤离。

还有一位村民手持两支粉砂枪潜伏在木楼高处,看见兵勇上楼就开枪,“嘭嘭”两枪打得兵勇哇哇叫娘,仓惶逃窜。

天黑后,杨显光派人潜到八寨头人杨天忠木楼,让他们趁黑撤出村寨。正当头人们悄悄离寨时,独岭传来一条惊人消息:杨文虚趁乱,谎称拉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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