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骗子祖孙俩认识两年，此后的一个人的几十年里，他们就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了。我永远记得他们，我喜欢的那个丫鬟，骗子祖孙，怡红楼的姑娘，都离我而去，
如今我也走了很远，我还不能死，得替他们活下去。
骗子祖孙是被人打死的，我们点儿背，碰马碰到了宰相儿子的身上，他长得真丑，那么狰狞，记得那天他对我们恶狠狠地说，敢讹到我头上，知道我爹是谁么？当朝宰相！
听完我们仨就抖了，骗子老头本来装死顿时就被吓活了，拉着我们一个劲磕头作揖。不敢多说话，只是磕头，我呆呆地，突然就头疼欲裂，整个身子不停地抖，后背一身冷汗。
宰相儿子大笑起来，他身旁的家奴也个个露出狠相。拳脚接着就落在身上，
我死死地护着他们，疼，疼，无处不在的疼痛，疼啊！
我脑子里像是有个人在说话，你是废物么？废物！废物！废物！
你就这样任由欺凌？不还手?废物！废物！
活下去！我捏紧了拳头，浑身青筋暴起。
骗子老头见到我，吓坏了，右手一直拉着我。
活下去。他也说，别还手。
哪知道那帮家奴打得愈加狠辣，开始对骗子小孩动手，我被人拉开，看着拳头脚印一下下的砸在小孩身上，动作在我眼里变得很慢，又那么惨烈，我突然很恨自己，学箭让人欺负！炼眼看着被人欺负！？看着被人欺负么？废。。。物！我吼着。
不顾一切地嘶吼，像是要把这几年藏着心里的野兽给放出来，这本该才是我么？
宰相儿子听到了，反而哈哈大笑，对，你们就是一群废物！任我揉捏！
街道聚在一起的人更多了，一个个指手画脚，我看着他们的表情，
活该，打死他们！他们说。
活该么？
这它娘的是什么世道！
骗子老头上去求情，抱着宰相儿子大腿不停磕头，求求你们放过我孙儿，放过他吧，
老头的脸部已经被打的不成模样，泪水和血水混着一起留下来，
去你的，宰相儿子把他踢开。
老头又扑上去，我也挣脱开家奴，像疯狗一样的冲过去护着他俩。
别打了别打了，现实让怒火悄然退散，我苦求着磕着头。
但在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乞丐的声音，微小得完全被淹没，拳脚声，辱骂，周围的喝彩，
好几次我都想冲上去揍他们，老头拦着我，吐着血轻轻地说活下去，气语绵软无力。
活下去？
我念着这句话，不知道打了多久，连身上的疼痛都已经麻木，小毛孩比我想的要坚强，自始自终，都没哭。
要坚强，不哭，他常和我说。
我没了反抗的心思，你们打吧，我擦擦眼角大哭着说我不哭。
渐渐地，我晕了过去，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骑着马，背后坐着我喜欢的丫鬟，我们说好了要去浪迹天涯，那是每个大侠天下无敌之后要去的地方，我们商量着生好多大胖小子，老一老二这样给他们取名字。
而骗子祖孙这个时候冲出来躺在马下，我欣喜地下马和他们打招呼，
老头却说你是谁啊快赔钱少套近乎和你熟吗？
我愣住，笑着说难道你们不认识我啦。我是十一啊。
我回过头去，想和丫头介绍他们，小毛孩却突然哭了起来，那么凄厉。不是说好的不哭吗？
我皱着眉头问他，转过身，
老头一身血被马蹄踏着，血汩汩的冒出来，还透着热气。
我笑得更大声，说哎哟你们骗术一下子变得高明起来会流血啦，快起来我已经看穿了你们的把戏。
但是老头却没搭理我，小毛孩也倒在了地下，流着和老头一样鲜红的血，我被吓住了。
我可是大侠诶你们不要骗我好么。
我蓦然一下回头，我的那个丫鬟怨毒的看着我，寒声说，是你，是你把我害死的，是你！
我被她说的不知所措，什么啊！
丫头眼眶突然溢出血泪，她声音冰冷恶毒，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完全我不认识的人，我脑子里轰响起来，骗子祖孙也满身是血的站起来，
她们仨一起对我说，是你，是你害死我们的！，，你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们永世的怨恨活下去！
我像是被人掐住，脸色变紫，不能呼吸。
可我什么都没干啊，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丫头，我们说好要一起过日子啊，骗子老头，你不要装了好么，分别了这么久第一次见面你就讹我。小毛孩，说好的坚强不要哭呢。
我在原地不停跺脚怒吼。
你们都怎么了？？！！
我瞬间明悟了，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那么没用，护不住你们！
是我!
我醒了，像往常一样提醒自己这只是个梦，呼吸了一大口，通畅舒适，却呛出血来。我爬起来看着周围，路人都聚在一起，我身旁大片大片的血溢开。骗子祖孙就这样躺在一堆，我傻傻的看着。
死了？
死是什么感受？不知不觉无闻无问，像呆在漆黑的小房子里，没有声响，寂静的可怕。
其实，死亡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不用缅怀糟糕的过去，不用担心迷茫的以后，但是，人要活着才有机会啊。
在那个梦里面，死去的她们，凄厉着也让我活下去不是么？
我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你们的苦痛，我终有一天会下来陪你们，我们都是小人物，死后要下地狱。
活下去，老头的话我好像还能听见。
骗子祖孙走了，恶人家奴走了，却没把我带走，他们做了一个在我自己看来都是错误的决定，他们没杀了我，留下了一个更大的恶人活着。
记忆渐渐退去，我把姑娘埋在了那块郊外，和骗子祖孙一起。
那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我想，那是我最终要去的地方。
前一晚老头偷偷地把我拉到一个地方，说这里有他藏着的几百两银子，是准备将来给孩子娶老婆买房用的。
我没怎么说话，也不知道老头告诉我这件事的意义。你自己的银子，告诉我干嘛？你自己的孙子，自己养啊。
这是托孤么？
其实我一直知道老头藏了一笔钱，他只是一个骗子，没读过几年私塾，却为了孙儿有了大智慧。
小毛孩也很聪明，在我们穷得活不下去的时候，始终会有一文铜钱，让我们在那个饥寒像条狗的日子可以残喘着，其实也不是像条狗啦，是三只互相依偎的狗啦。
如今我抱着那姑娘的尸体，一年了，我想你们了。
回到铺子里，任务完成之后会有三天的休息，为了活着，我得继续我的杀手生活。
今早帐房把我喊去，给了一本说是武功秘籍的书谱。叫做燕子飞。据说是轻功
当我发现我能够杀人，有了武功秘籍，却不认字。
帐房立马安排了一个私塾，从此我和一群毛头孩子坐在一起，听白胡子老先生说孔子曰。
小屁孩们很可爱，总缠着我讲故事，于是我就开始了边当杀手，边说书的生活。
和他们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好像我本该也属于小孩子。老师也说我只是有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过去罢了。
四年前还没下山的时候，我才十八岁。
先生说，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如今二十二的我，热爱学习。
我叫十一，今年二十二，我只知道现在我的日子还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