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帐房有没有任务，帐房翻了翻账簿说没有，最近铺子里不太好过啊，生意都没了。
他说，你知道的，铺子里赚不到钱就要裁员，你最弱，所以你危险了。
他丢给我很多银子，拿去，他说。
我接过银子转身就走，此处不留爷，我想，那就真的没地儿去了。。
哎哎哎，别走啊。帐房在后面喊住我。铺主待你像自家老婆，怎会舍得要你这小媳妇走，这是这一趟任务的定金。拿去挥霍。他摆摆手。
铺子里想让你真正上道，这回是一千两银子，杀人，具体的细节都在锦帛里。他说。
又是锦帛？我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次不是坑你，帐房叹气，而是害你。
我。。。。
宰相你应该熟吧。他说。
我来了兴趣，说，他啊，熟的很，他儿子还是我杀的，我看他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了，这回让我去杀宰相？
帐房似笑非笑，说不是，是宰相在铺子里下的任务，他要杀人。铺子里只管赚钱。
你们这是助纣为虐啊，我不忿。
我们是杀手。帐房说，杀手杀人，不问缘由没有对错。当你整条命都在这条路上，你就要去学会杀好人，杀坏人其实没有什么能耐。而这回给你的任务，是杀好人，你想想吧，给你三天，这次我们不强迫你。他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不就是杀好人么，我轻声的说。不过我要两千两。
成交。帐房毫不犹豫。
李昌海，一品文官，尚书官职，为人清廉，曾散尽家财救济灾县。我放下锦帛，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我去他家应征家奴，顺利潜入，其实我可以直接杀了他，但铺子里这次没有期限限制。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大概是求个心安吧，其实我也很虚伪，明明是杀好人，却还想求个问心无愧。
李昌海，在我眼里他倒不像是个官，房子虽说挺大，可里面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家里也只有一个老态的仆人，身形佝偻。。
那天他问我，我甚至给不了你太多工钱，那你为何还要来。
我摸着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没地方可去。
李昌海就说，苦命的人，我能给你的不多，只有三顿饱饭。
说完他就走了，酷寒的天气，我看着他萧瑟的背影，花白的头发在风雪里飘摇。我突然有点想哭，他是个好人，可好人就应该活着，坏蛋才下地狱不是吗？
接下来的生活就是每天去扫扫院子里的落叶，他说落叶像人，到了时候，便落下来随风飘。
我们都是在风里飘着。他还说。
其余的时候就是和那个老仆人在一起，年老在岁月里得悟，给我的感觉，老仆倒像是大儒，身上有一种，岁月沉淀之后的沧桑。连皱纹都是岁月刻下的痕迹。
每天的伙食就是普通的饭菜，很少见肉。
大冬天的，三个人围在火炉边烤火，漫长的寂静，他俩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像是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无需多言。
李昌海更多的是呆在书房，案牍劳形。
日子很苦，可谁都没有怨言，不知道我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姑娘，陪着我一起呆在一栋小房子里，像老仆在炊烟里也从未变淡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永远也不会离开。
我想去上山猎野物改善伙食，晚上一个人偷偷的溜了出去，等了大半晚上才找到一窝兔子，
对不起了兔子兄弟们，我乐开了花，就把兔子给一窝端了，捂着冻僵的手抖抖索索的向山下赶，走到山腰的时候才发现有人提着灯在找我，是那个老仆！
冬夜空旷寂静，我满心欢喜地跑过去，有肉吃啦。我嘿嘿笑，提着兔子给他们炫耀。
在一边找我的李昌海闻声赶了过来，我看到他只穿了单薄的几件衣服，就说我只是上山打个猎物，别担心。你瞧，咱明天有肉吃啦。
我扬扬手里的兔子。几个老仆见了，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几许笑色，李昌海给我拍下身上落着的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是我们吃的最为丰盛的一顿，几个人围在一桌，聊着家常，
有一天我听见李昌海对老仆说，十一那个孩子也不小了，是时候给他找一门亲事了。
我在门外呆住了，心想我只是帮你扫了扫落叶，你就想给我找媳妇，而我，是来杀你的啊。
在他家呆了大半月，我却一天天发现自己已经快忘掉来这的理由了。我想放弃。管他什么杀手不杀手，那不是我。
我想起了帐房和我说过的话，宰相知道你是铺子里的人，他不敢来杀你，却想折磨你。你杀了他儿子，此次是他下的任务单，特意安排你去执行，借仇人之手出去政敌，就算你不去，就算我们为你不接这一单，宰相也会派其他人去，本来你可以不去，我派其他人去，别人杀一个与你无关的人自然没有愧疚，泱泱天下，每天死的人还少么？为什么没见你去犹豫和心软？还不是因为那人和你羁绊很深么？你现在反悔，可以，但李昌海呢？还是会死。你想保护他？就凭你么？当你有了牵挂，当你心软，你还是杀手么？你还能握着自己的破弓么？你知道你为何要握着破弓么？你这一生，没有方向！不知道该去哪，只好随遇而安不是么？
帐房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的砍在我心里。痛。
我不是第一次体会到无力的感觉，骗子祖孙被人打死的时候我无力，那个姑娘死的时候我也无力，难道你这一生，都要这样无力得活下去么？就凭我？还想保护？是做梦吧。
我突然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铺子里看重我，也让我一步步走进他们安排好的路里，最终，替他们去完成一件事情，一件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我想起了我的师傅，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故事，还有那把破弓，在我手里有怎样的意义，我被师傅收留，只是简单的收留？而不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在我眼里突然简单明了。
师傅说，我教你射箭，在山下有个人会教你把箭收回去。去明白你自己的意义吧，当你彻底明白的那一天，再回来。我等你。
我开始逐渐明白这把破弓的意义，我要拿着它活下去，去找到自己拿着它的理由。
我叫十一，这一天真正的上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