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正用一口石锅熬煮山栗粥,楚慕才到屋外便已能嗅到香甜,可他根本没有管那吃食美味,只是大声诉苦:“放叔!我能看懂,可是我又不懂!还是您给我讲吧。”
林放正弓着身子忙乎,柴火的炊烟、石锅中的蒸汽混在一处,将他整个人围得蒸蒸腾腾,听闻楚慕的声音,转过身来刚要开口,却见楚慕捧着书,突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放叔,哈哈哈,你的头,头上怎么戴个这种帽子?哈哈哈,胡,胡子也长脸上去了。哈哈哈”
这是楚慕头回见此一幕,因为以前除了做饭和偶尔外出,林放几乎都会陪伴他左右。所以每回林放做饭,都是他独自玩耍的好时间,谁会没事儿跑来厨房呢,不想今日一见,简直乐得不行,只见林放造型颇为独特,头上缠着一块大红布缎,红布上绣着一个个黄色图案,绕成圆形的桂枝串着五只蝙蝠围成一圈,图案中心或是包着一把小锁,或是包着一只花瓶,这样的一块红布,林放用它将满头白发裹住,和身上一袭青衫相印衬显得无比搞笑,更有趣的是林放一张颇为好看的脸上几道黑黑的锅底烟灰居然让小楚慕说成了胡子。
林放看到楚慕那小模样,心底一阵喜爱,跟着嘿嘿傻笑两声,“小慕啊,先别笑了啊,去把手洗了,吃完饭我再给你讲书。”说着将手中一把野菜放入石锅之中,随手搅动一下,原本香甜的山栗粥中顿时冒出了一股清醇质感。
当然,楚慕又怎会知道,乃叔林放,一个曾经叱咤江湖的不羁侠者,如今退隐江湖不说,还要行那煮妇之事……下了多大毅力,耗了多少心气儿?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到林放的一丝言行,他盛了两碗山栗粥端到屋外石桌上,回身进屋又将石锅下的柴火拾弄一番用柴灰捂好,这才又喊了一声“小慕吃饭”,而后朝那崖下水池走去。
小楚慕这时在池边自顾自的洗着小手,听得林放叫唤吃饭,亦是默不作声,只静静地在那,时不时拨弄一下池水,见林放走了过来解下头上红布,露出那满头的白发随风飘散开来。“哈哈哈,放叔,您就一直套在头上多好,哈哈,这红肚兜和你的头发很配的。”小楚慕放开了那副安静的模样又是乐呵呵的看着林放说道。
“小屁孩,尽是胡言乱语,你小叔我堂堂大丈夫,怎会有那女流之物,还肚兜?这是你幼时的襁褓!喏!这是五福捧寿,这是福贵安康,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小屁孩,吃饭!”说完,林放低下身去将那红布放到池水中清洗一番,又抄起一把池水往脸上抹了几下,这才起身将红布晾晒到一旁,他却没有发现,身边的楚慕此时又是极其安静,不但没有了笑意而且低头沉思起来。
“放叔,我要练气!”小楚慕突然抬头看着林放,目光坚定不移。刚才林放提到自己幼时,自然地勾起了楚慕的回忆。他本就是鸣鸿刀灵穿越化生,对于新生以来的一些事情自然记得,只不过限于成长经历,有的事情他无法理解罢了,就说当年在红河断崖,自己昏睡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何醒来后却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那个一袭红衣满身母爱亲情的娘亲在哪?那个爱自己时憨傻可爱,护自己时坚毅冷峻的父亲又在哪?虽然自己问过放叔,可是林放只是告诉他,只要练成父亲的独门武功【流萤剑】便能见到他们,可是这都过去大半年了,自己还是像早晨那般根本无法流出来啊!前几日更是因为练功病了,去看病花了钱,导致买不起那本自己看不懂的书,还使得放叔被人羞辱……所以,我要练气,那本书上说了练气可以免去病痛的侵扰,这样才能专心练功,才能把【流萤剑】流出来,额,施展出来。于是下定决心,小楚慕坚定的对林放说出了他要练气!
一个仅仅三岁的孩童,这样的心智,这样的神逻辑,如果让林放知道,那么林放又将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林放闻言愣住身形,呆呆的看着楚慕,心中五味陈杂,这孩子怎么会突然有这般想法?他的的身体……口中却还是温柔的问:“小慕,怎的突然想要练气?”
“我要练气,那书上说了,练气之人无不身强体健,少有病邪之惑。放叔,你教我!”
这样的回答在林放看来,只是将之认为是孩提之言,一般小儿在生病之时对那医药之物大多甚是畏惧,兴许小慕只是对前几日的病痛记忆犹新,今日又见书中所述,便生出了那稚童常有的好奇之心。却是万万想不到,小楚慕决心练气,仅仅是为了当初自己一句善意的谎言。然而即便练成了【流萤剑】楚慕就真的能见到父母么?
楚慕要练气,而他又是炙阳透体,这该如何?想到这里,林放目露寒光,气势陡然凌厉起来,萧无极!!!
楚慕刚回答完林放的问话,就见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一股无形压力扑向自己,以为乃叔不允,为之生气,他可从来没有见过林放在自己面前这般模样,一时间吓得后退了几步,险些掉进水池之内,口中喃喃:“放叔,放叔!”
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楚慕,林放看到楚慕被自己吓到,心中一阵自责,却是目光一亮干脆不如试他一试,开口问道:“小慕,你还要练气么?”
楚慕闻言小脸上虽还有几分惧意,却依然坚毅无比的点了点头“要练!放叔教我!”
“哈哈哈,好!好!好!”看着楚慕,林放突然大笑,连声称好“小慕放心!我教你!”说罢仰头看天,又是放声大笑:“炙阳透体又怎样?我林放即使穷尽毕生之力又如何?!”
“走,小慕饭都凉了,先吃饭!吃完我便教你练气!”林放温柔的低下头,轻轻拉着楚慕朝石桌走去。
“可是,可是……不是要先给我讲书么?”
“好好好!先讲书!先讲书再练气!”
……
饭后,林放将石锅碗筷收拾停当,漫步来到石屋前的一处草地上,只见小楚慕此刻正在滚来滚去捧着那本《归忘惊澜录》口中东一句西一句念叨着什么。“小慕,来把书给我。”林放掀起青衫一角围在腰间,而后直接坐在了草地上,接过楚慕递来的书,认真翻看起来。小楚慕则是悄悄绕到了林放的身后,一个虎扑便勒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扒在他后背上,“放叔快讲,快讲。那些生什么聚的,是什么意思,凌隐合什么言的又是谁啊?”
“呵呵,小慕莫急,待我想想啊,该如何讲起。”林放方才快速翻看了个大概,已然知道这本书和自己很早以前看过的倒也相差不大,只是当时自己年幼,看这书的时候身边有二哥林天傲相伴,可如今眼前却是换作了其儿子,心中不免一阵悲戚。整了整心情,林放开口:“小慕啊,来!坐在这里。”说着林放指了指身边。
“小慕,你既要练气,也合该明白这本书中所讲的一些故事,你可知道,这本书还有个名字叫做:《江湖史记》?”
“明明封皮就这个名字啊,怎么会有另外的名字呢?”
“那是江湖坊间所取的雅号,书中所讲的故事在寻常百姓和说书人眼中或许只当是一种饭后茶余的谈资。而在江湖儿女心中却无疑是一本江湖编年史,因为,这本书从武者修炼的起源讲到了江湖恩怨,最最主要的一部分更是过去数百年间的江湖记事,甚至还提及了神仙圣道的存在。虽然此书是本朝皇帝钦命刊版的辞言小说,旨在专供百姓传阅扩散,其中或多或少掺杂了一些皇权要素,不过书中故事也倒与事实出入不多。”
“放叔,你讲的我也听不太明白,世上真的有神仙么?”小楚慕此时已是安静的依偎在林放身边,懵懵懂懂的看看书又看看林放,心下嘀咕:这本书就有那么玄奥的么?
“呵呵,我说这些你不懂没关系,那只是我个人的评价罢了。关于书中内容嘛……这样吧,小慕,我今日就先给你讲个大概,余下的以后每日给你讲一段如何?”
“什么嘛,您还没开始讲啊,我就说怎么你说的我在书中还没看到。”
林放刮了一下楚慕的鼻子,柔声道:“这就讲,这就开始讲,小慕你来看,此书共有五个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