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被山林吞进腹中,黑暗席卷而来,映鸿山寨灯火通明,众人围着桌子一圈又一圈,杯盏相碰牙床相遇,珍馐玉酒尽入食道,不多时便有人开始行酒令唱祝酒歌,妇孺在一旁打拍子,孩子吃饱饭被白四小妹带到后院玩去了。
“妹夫,怎的独独见不到小锦乐的身影?”酒过两巡,朱敬举杯问道。
“这是家事,恕不相告。”白石握着酒杯举在跟前,没有一点与朱敬碰杯的意思。
“妹妹可喜欢这山林?”朱敬无奈地将酒杯放在跟前,欣赏着不远处的各色灯笼。
“方才不是见到了吗?”白石靠着椅子撑着脑袋把玩手中的杯子。
“方才我只不过是瞧见了妹妹追着小狗玩,并不知道妹妹可是真心喜欢这里。”
“既然你这么不情愿,明日我便送下山。”白石将杯子搁到桌上,后边嘹亮歌声掺着妇孺笑声很是欢乐,惹得白石向后望去。
“白石,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不待见我呢?”朱敬看着白石跟以往一般爱搭不理,摇了摇头将跟前的酒一饮而尽。
“寨主,”白西站在白石身后,看了看朱敬欲言又止,见白石摆了摆手便继续说着,“白北已经出发,白南已领罚。”
“好,退下吧。”
“白石,你是不是把小锦乐送去紫秋姥姥那了?”朱敬激动地拽住白石的肩膀,白西刚想上前却被白石止住。
“怎么你也想领罚了?”白西闻言忙行礼走开,白石将朱敬的手拽下,理了理领口,“这是我家事,你这般紧张又是为何?”
“我。。。我好歹也是小锦乐的舅舅!”朱敬有些生气地说道。
“可终究是个外人。”白石拿起酒壶斟酒淡淡地回话。
“哼!要是小锦乐被人抢去你不也会成了别人口中的外人!”
“少来这一套来激怒我。”白石神色不变,酒杯却被毁了半张脸。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八年前你带着小锦乐与仲明去了秀城,路上遇到一个算命道士,说你家小锦乐以后会嫁去沽临,你不过是怕了才将小锦乐关得死死的不是吗?”见白石双眸惹上怒意继续说道,“小锦乐已经二十一二了吧,都大姑娘了。你即便是整日守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跑了!”
“来人!舅爷喝醉了送他回房歇息。”白石唤来白东将朱敬强行拽走,不多时朱敬便被扔进小溪醒酒。
“白石你就一小人!家妹年芳二八便被你抢去白府,现今还想把小锦乐锁在身边,你想得倒是挺美啊!以后要是小锦乐真嫁去沽临,跟金发碧眼成亲,我看你还嚣张到哪去!”朱敬拍着水大声喊着,林中的成群的麻雀惊慌地飞走,岸上的白东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舅爷,您就别在寨主伤口上撒盐了,这颖城谁人不知寨主最疼的不过是大夫人和大小姐啊!”
“我就撒他能把我怎么着!”朱敬想着妹妹本就是痴儿,冷不丁的被白石掳去做了白府夫人,虽说白石待她不薄,可随后不到一年就生了小锦乐,这谁受得了!
“看来你还是这般怨恨我啊!”白石拿着小竹子倚着岸边大树悠悠的说着。
“长兄如父,我不恨你我还是人吗?”
“你不也闹了几年我白府吗?”
“就那几年我还没有撒完气呢!”朱敬走上岸瞪着不远处的白石。
“这该如何是好?莫不是你想闹几年我映鸿山寨?”
“你还真是了解我啊!”朱敬自知武功不如白石,背着手欣赏天际明月,“今日说我是外人,明日我便让全颖城知道我与你可是扯不开的一家人!”
“白东,你可否愿意娶白春为妻?”白石冷笑地看着朱敬,转身问道。
“寨主。。。那个。。。。”白东被寨主这么一说差点一个踉跄栽在小溪里。
“白石,你少威胁我!”朱敬闻言气得上前吼白石。
“怎么就威胁你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么做不是很对吗?”白石无辜地摊开手说道。
“你这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家朱煜喜欢白春,你现在还在我面前将白春许给白东,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朱敬顾不上自己打不打得过白石,揪着白石的领子怒道。
白东见状忙向后退,生怕寨主将朱敬扔过来砸他,可寨主今日却耐着性子和舅爷耍嘴皮子,白东便识趣地退下跑去白南房里与他斗嘴。
“白北,这马车我坐着不舒服,我想下去走走。”白锦乐掀起帘子跟车夫白北说道。
“大小姐我不是白东,您好生坐着,紫秋姥姥要是怪罪我们去得晚了,我定不会护着你。”白北心无旁骛地驾着车,连头都不回说道。
“你怎么跟仲明一个德行!”白锦乐将帘子砸向白北反身踹了白北一脚。
“大小姐你想打便打吧,到了紫秋姥姥那,我就是想给你打你也打不了。”
“哼!”白锦乐闷闷不乐地靠在马车角落,小窗帘随风飘动着,跑进里边风有些冷,弄得白锦乐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白北,到哪了?这风有点冷。”
“大小姐箱子里有小被子,你先凑合凑合,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了。”
“小子!停下来!”这时跟前一个衣着朴素头上还戴了一个小帽子的老妇人大声喝道。
“见过紫秋姥姥!”白北闻言停下马车,上前行礼。
“你是哪个方向的?”见白锦乐跟着下马车,紫秋姥姥戳着白北的脑袋问道。
“回姥姥的话,小的是北边的。”
“见过紫秋姥姥。”白锦乐小跑到紫秋姥姥跟前行礼。
“才不到一年不见又来陪我了?”紫秋姥姥扶起白锦乐向马车走去,“上次来的是哪个?”
“回姥姥,那是白南。”见白北跪在那一动不动的白锦乐甚是开心。
“怪不得呢,这小子,哎!小子过来驾车,跪在那做甚!”紫秋姥姥说着说着忽的想起自己将白北扔在后边跪着便回头喝道。
“是,紫秋姥姥。”白北起身小跑过去,待紫秋姥姥和白锦乐上车才开始驾车。
“这个懂规矩,以后你要是再来就让他带着过来。”紫秋姥姥拉过白锦乐的手吩咐。
“是,姥姥。”白锦乐恨不得一脚踹开坐在前边的白北,可紫秋姥姥在身旁坐姿都不得马虎何况踹人?
“你这次又是犯了什么才被你爹送来道观抄佛经?”
“回姥姥,我带娘亲上集市玩了两个时辰,爹罚我抄兵书我却跑去我舅舅家了。”
“身边可有仆人跟着?”
“回姥姥,四小妹还有白东,白南皆我们左右。”
“大少爷还是老样子,”紫秋姥姥拍着白锦乐的手背喃喃道,“不过今年你有伴了,你堂妹也在我道观修行,我安排你们两人一屋,晚上就不必烦闷到翻墙出去偷人果子了。”
“谢谢姥姥。”想着那个淘气包白锦绣也被扔进道观,白锦乐乐得不行。
“我就是要吃肉!我都三天没有吃肉了!三天啊!”趁着紫秋姥姥出去,白锦绣翻墙出去外边点了一个猪肘子,肘子刚被小二放在跟前却被蓬莲姑姑抢先一步。
“进了观里就应随观里的规矩!”说着将肘子扔到门外,一会儿几个乞丐连滚带爬围着肘子争抢着。
“你为何老是针对我!”白锦绣生气地给了桌子一掌,桌子霎那间碎裂在地,边上吃饭的连忙跑出门去,小二刚想跑出去将饭钱追回,可一瞄到地上的木块又恐那姑娘待自己走后将这小店都给砸了,忙进里屋找掌柜的出来应付。
“姑娘,你已经对我不敬两次,砸了你家店面还赶走了客人,按理你该回观里跪两个时辰,若你现在与我回去,我酌情减半个时辰。”蓬莲姑姑望了望从里边走出来的肖掌柜,语气平淡地说着。
“我只不过是想吃肉,你何必这般禁锢我!再说我爹只是让我在这呆一个月而已,我为何要跟你们一般守规矩!”
“哈哈,这小姑娘真有意思,谁家姑娘进道观不是一年半载的?蓬莲姑姑请,”肖掌柜拿着小板凳放在蓬莲姑姑身旁示意,“我家小萝没给你惹麻烦了吧?”
“肖施主切莫挂心,小萝近日进长不少,再过十天半个月便可来道观接回。”
“有劳蓬莲姑姑了,二东子茶泡好没有?”肖掌柜向蓬莲行了个礼,转身向里边吼着。
“不必了,我来不过是将姑娘带回观里,恕我先行一步了。”说完蓬莲姑姑起身拉着眼眶湿润的白锦绣走出门去。
“蓬莲姑姑,我明日与高掌柜将豆子送去道观!”见蓬莲姑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肖掌柜看着两人的背影喊着。
街上店铺一个个的开始打烊,白锦绣闻到了包子店残留的余香,便想起方才将将与唇齿相遇的猪肘子,肚子委屈地闷声叫嚣,旁边的蓬莲姑姑摇了摇头继续走着,想着明日的豆子是磨出浆汁给这帮小姑娘,还是弄成豆腐做菜,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了,索性等紫秋姥姥回来再做决定好了。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踩着月光,听着时不时从巷子里传来的狗吠声走回福生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