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总是一如既往地严厉，但好歹也让学员们最终喜欢上了他。他赏罚分明，说话做事也平易近人。虽然途中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至少，学员们都对他建立起了信任和依赖……直到昨天。
昨天是个阴雨的天气，沉沉的天空就让人感觉不会有好事发生。洛华纳黑羊训练基地是永远露天的，学员们得睡在地上的床上，或者自己去搭建一个屋子。但一般没人这么做，至少没人轻易地这么做。如果有谁建好了房屋，那么还得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那间屋子。
“黑羊的人都是强盗、暴力狂和掠夺者。”教官曾对一个稚气的男学员说，“没有实力就不要去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侮辱和麻烦的事。”那名男学员刚刚搭好了一间简陋的草屋，虽是简陋，也好歹花费了他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他来黑羊基地之前可没学过怎么搭房子。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享受那种在阴雨天气能在干燥的地方入睡的特权，就被一伙人——他见过那伙人，常常在体能训练中名列前茅的几个学院，他们有的个头比教官都壮。他们坏笑着站在他的面前，他除了能乖乖交出东西来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虽然连教官都不管这档事，但还是有能够在那几个强盗学员的行径中泰然自若的家伙。提到他，这儿的人们似乎都知道他，即使那几位名列前茅的也不例外。
“快做！”
一声令下，顿时引起了队伍里的一阵阵不满唏嘘声。即使是严厉如以前那位老教官，也不会让人做这种事啊。
“听不懂我的话吗？”四五十岁的年轻教官站在空旷场地的中央，他指着地上，瞪着面前昂着头宁死不屈模样的少年，脸上青筋暴露，“趴下，现在！”
少年无动于衷。他维持这个模样已经五分钟了，新来的教官似乎是一来就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很不幸，因为集合最后一名就悲催地现在了这里。昨天下了雨，还带来了老史塔奇的死讯。今天依旧阴雨绵绵，带来的坏事就是面前这位新开的教官。教官骂的面红耳赤，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在生气什么？因为最后一个集合？还是他不愿意服从教官那不合理的命令？
只可惜，今天他有事没来啊。
“看来你们这些小鬼，一个一个的都是废物！倔强的废物！”教官的身边形成一股气墙，这是他实力上了三阶魔法师的表现。学员们因此敢怒不敢言，但他说了下一句，“看来史塔奇也已经不行了！最后一批学生都是些废物！”他说完就怒气冲冲地大笑。
笑声很刺耳，隔着蒙蒙细雨都听得见。
少年也终于变了脸色，他瞪起血红的双眼，任凭雨水砸进眼球。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倔强过，因为那个人说，倔强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勇敢——这是在帮他夺回了草屋时说的。那个人是这个班里除了老史塔奇以外的精神支柱。现在老史塔奇已经离开，那个人就是唯一的领头羊。如今新来的教官仗势欺人，还在老史塔奇过世的第二天说出诋毁他的话，前者可忍，后者就不可忍了！
所有的学员都从不满变成了愤怒。他们窃窃私语，相互交换着眼神。“他骂了老史塔奇。”
“他该死的骂了老史塔奇。”
几股魔法波动从队伍中升起，但明显无法企及教官的程度。那些弱不禁风的魔法波动刚出现没多久，就被周围稍微冷静一些的同学阻止下去了。
“哟？怎么了？”教官嘲笑地说，“怎么没动静了？废物们，孬种们！”他一脚踹在面前的布兰克胸口，布兰克就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飞到了操场的边缘，砸在积水中。他呕了一口血，咳嗽不止。
教官朝着学员们慢腾腾地走来。走姿算不得多么优雅，但处处充满了挑衅。
学员们怒目而视，他们已经一个个摩拳擦掌了，可能面对一个这样的魔法师，他们所有人一齐上都打不过。但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打得过不得问题了，是“必须打”。教官大人已经触碰了他们的底线，一而再，再而三。
毕竟，那个人也说过，有些时候，并不能用能力来衡量事情。更需要的东西，是勇气。
“他侮辱了老史塔奇。”有人大声说，“他还打了布兰克。”
这句话就像是导火线一般，点燃了全班的怒火。老史塔奇不用说，布兰克也是拥有极好的地位的。他虽然魔法和战斗都不怎么在行，但前些日子他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搬来一大堆茅草和木头，建起了三班第一座房屋。那座房屋后来被抢去了，但之后又被那个人夺了回来。绕着那座看起来简陋的茅草屋，在那个人的认可下布兰克又先后指挥建造了数十座房子，而且随着越加熟练，属于三班的建筑群就越加高级。他们之间都这么说着一句话：没有布兰克，咱们现在还得爬树上淋着雨睡觉呢。
布兰克是天生的建筑师，那个人说，可惜被父母送来了这里，这个不适合建筑家或者别的什么文明职业生存的地方。
一团火球慢慢地在雨中凝聚而成，因为雨水而显得摇摇欲坠。那是布里什的火球术，基础而重要的法术——对于火系魔法师来说。老史塔奇总是这么说。所以现在布里什身为一阶魔法师，却可以在雨中手握火球。
“火球术？不错，成色不错，法力分布也不错。”教官点头称是，“身为一阶的废物却能够把火球术练习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的确不错。”
教官的眼瞳里倒映着雨幕下的火球，诡异之火摇曳在其瞳孔之中。
听着这句似乎话里有话的褒奖，越来越多的火球出现在低空。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每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表情来表达怒意。其中二阶的弗兰克一手一个，滔天的火焰在旋转。
“真是不错。老史塔奇看来对火球术十分在行……”教官嘿嘿笑两声，身子欠了欠，漆黑的教官服被他轻轻地脱去，“可惜没能好好教育学生，告诉他们和教官大人作对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三阶的魔法师，布兰克咽了咽口水，那可不是十来个火球术能够解决的啊——不过事到如今，箭已上弦，不能不发。
就像那时候一样……布兰克对自己说，似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就像那时候一样。他想起了一年前老史塔奇带领他们参加的最后一场战役。那是在梵创的西北部边界地区，一片都是山脉和森林。那是对他而言永生难忘的一役，也是最重要的一役。他在那一役之中找到了自己除了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外的价值。
三班行进到了前线阵地，而后又进去到一片深山老林之中。他们的任务是清理梵创军队的后备补给队伍，而那时补给队伍被数十名牢牢地守护着，似乎想要取得突破是不可能的事。这时，那个人冲了上去，引开了两名三阶魔法师。老史塔奇对上了其中的五阶魔法师。剩下的事情似乎就全权交给了他，布兰克，一个曾经被夺走了辛苦修好的屋子的一阶魔法师。那个人临行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你了，布兰克。”
那是他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和那个人说话。第一次是在他帮自己夺回草屋的时候。接下来他绞尽脑汁，为了不让那个人失望，他在短短一分钟之内想出了三百多种方案，又淘汰了三百多种方案。最后的结果是可喜的，那个人把那两个三阶魔法师引到了远方击杀，老史塔奇虽然为了保护一名差点受到魔法余震波及的学生而受重伤，也好在取得了胜利。那是至关重要的一役，他们为洛华纳取得了胜利，也为接下来即将来临的战争奠定了优势。梵创的西北地区许多农田和草原，还有山脉和丘陵，河流和湖泊，这些地形不仅适合殖民，而且足以训练各系的魔法师。这就是为什么洛华纳分明处在梵创的南边却要绕一圈北上进攻，在梵创的西北奠定了胜利，几乎就得到了这场战争胜利的一半。
布兰克作为临时而成功的“领头羊”而受到老史塔奇的提名。让他作为仅次于那个人的第二个“领头羊”。如果在那个战役之前这么说，即使说的人是老史塔奇，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服气。领头羊只有一个，他们会这么说。
那真正受三班的学员们尊敬的领头羊呢？
布兰克紧张地看着教官的一举一动。教官露出结实的臂膀，臂膀上青筋暴露。他的肤色变得愈加赤红，狂躁的魔法在他的手中成型。所有的能量都被卷去了，布兰克悲伤地想，火焰在雨幕中燃烧，将胆敢进犯的雨水瞬间蒸干。火焰呈螺旋状，似乎是在怒吼一般。学员们吃惊地发现，自己的火焰竟然有略微萎靡之势。
“今天就让你们感受一下吧。”教官高举火球。他要用火球来打败火球，似乎是在对老史塔奇的否定一般——否定？他为什么要处处针对老史塔奇呢？难道曾经有什么过节不成？布兰克心中腾地冒出一些问题，他觉得这些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不自主地想了下去。
老史塔奇昨天四百六十六岁，新来的教官刚出生时老史塔奇就已经在这里做教官了，他们能有什么过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