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帐篷。
子砚坐在床沿边,替我换上干净的帕子敷在额上,见我醒来,轻声道:“凌宇,好些了吗?”
我怔了一下,子砚叫我,凌宇。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没有外人在场,子砚都会喊我,若若。那……我侧过脸,果然,欧阳致远正深思复杂的看着我。
“欧阳大哥……”
“醒来就好。”欧阳致远轻轻点头,“凌宇,你还是回无悲城去吧,战场不适合你。”
“嗯。”我轻应一声。后来欧阳致远说了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直到子砚换我额上的帕子,我才回过神来,“欧阳大哥呢?”
“刚走。”子砚轻拭我额上的冷汗,“若若,我们回去吧。”
怔怔的盯着帐篷的顶端,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子砚,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只想解救天下苍生,只想救人民于水火之中,仅此而已!我没有你那么伟大的抱负,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和一腔热血,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的了解到,战争是如此的残酷。凭你我一己之力,想要结束这个乱世谈何容易?!”
“若若。”子砚拉起我的手,眼神缱绻,“若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是最最平凡的女子。”
扯开唇角淡淡的笑着,“其实,我本来就是这个世上最最平凡的女子。只是被你们赋予了神圣的意义罢了……或许欧阳大哥说的不错,我真得不适合这里。子砚,我们回去吧!”
几天后,边关传来大捷的消息。不日,欧阳致远就带着军队凯旋而归!
院外传来“唰唰唰”的舞剑声。循声望去子墨正极其认真的练剑。步履轻盈,舞出的剑花在冬日里刺得眼睛生疼。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就没说过一句话,连一个字也没有,即便是遇见,也是形同陌路。
其实也不能怪他,若非他点了我的睡穴,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毕竟那时那景,我不清醒,被仇恨蒙了双眼。
“子墨。”我向他招手,子墨微微一愣,受宠若惊的飞到我身前。
我抬手用袖子小心翼翼的为他拭去额前的薄汗,“对不起。”
他的眼神呆愣,两颊微红,“你,没事了吧?”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这,小鬼,真是可爱!抬手一个暴粟正中他的眉心。子墨一愣,淡淡的笑了。
我拉着他坐在石阶上,一如在云剑山庄。
“子墨,”我拿起他的手,心疼的看着手掌上的厚茧,眼涩涩的痛,“子墨,很辛苦吧?”
他用手紧紧包裹着我的。这小鬼,人挺小,手蛮大的。
“不苦,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子墨,此生最想要保护的人便是你——公子。”
明明是个小鬼,我却无比坚信,相信这双手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我。
“公子,这块玉…….”子墨从怀中掏出一块紫玉,通体圆润,发出淡淡的紫光。
“鸾凤!它怎么会……”我愕然的捧起那块紫玉,仿若捧起的是我与他如镜花水月的爱情。
“公子随身携带它,想必十分重要,我便向……那个人讨了回来。”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的过程绝非他讲的那么简单。
看着手中的玉,我陷入了失而复得喜悦中,陷入了那短短的回忆之中,陷入了那份不可能回应的爱中。
他说,它叫鸾凤,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之物。
身体内某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全身隐隐有些痛,却不知道哪里痛。
“腾”的一声,我站了起来,手里紧紧的攥着鸾凤。
“公子。”子墨轻唤了一声。
“子墨,我累了。”
是夜,很冷。欧阳致远的书房里烛光摇曳。
“子墨,有一事还要劳烦你到京城走一遭。”欧阳致远喝了一口茶,抬眸看着神色为难的男子,“怎么?莫非子墨有其他要事。”
“是,少主。”子墨作揖,余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心里一颤,莫非子墨把要守护我的事较真了。这个死心眼的小鬼!
手不自觉捂住胸前的鸾凤,一阵暖流缓缓注入心底,带着不可忽视的淡淡的痛。
“不知欧阳大哥所为何事?”我扯了扯唇角,一个想法闪过脑际。
“一张地图。”欧阳致远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至窗边,仰望挂在天际的冷月,“一张宣罗城守卫地图。”
我一怔。此时此刻我才彻底的看清眼前的男子的野心。他的天下绝非一座小小的无悲城,而是紫云国,甚至是整个雪英大陆。
欧阳致远亦是枭雄,他也有谋取天下的野心。或许,他表面上的仁义道德只是伪装出来的,只是为了招揽贤才。比起一个嗜血如狂的长乘王,满口仁义道德的欧阳少主更加能够得到百姓的心,也更加可怕。
我的心动摇了,从未如此害怕过,害怕自己只是欧阳致远手中的一枚棋子。有用的时候高官厚禄,没用的时候弃之如糠糟,甚至杀人灭口。
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的心里已埋进了仇恨的种子,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到起点得了。
“凌宇可否一同前往?”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绪去面对他的。但是,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回去做一个了断。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以为只要把东西还给他,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但是,自己的心,还可以要回来吗?
“哦?可否告知为兄是为何?”欧阳致远半眯着眼睛,从中折射出睿智的光。
我浅笑,“为了一件私事而已。”
欧阳致远怔忡片刻,随即开口,“既然凌宇不愿言明,为兄也不便勉强。只是前路凶险,小心为上。”
我笑了。有这句话就够了,即便现在是利用我,我也不在乎,至少现在的欧阳致远是关心我的。
明天就要起程了,我简单的收拾自己的衣物,偷偷的塞了一件女装。
“当”的一声,一根木簪滑落在地。我缓缓蹲下身子,怔怔的盯着那刻得极为粗糙的簪子,如露珠般温柔的声音滑入耳际。
“我刻得。”
我自嘲的一笑,搞什么?水若兰,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要去把东西还给人家,然后说拜拜。这样就两不相欠,万事大吉了。
捡起簪子,随手扔进包袱里。
拉开窗户,冷冽的寒风趁机钻了进来。我浑身一阵啰嗦,暗自抱怨这样的鬼天气。
神思恍惚间,背上一热,我的身子猛地一僵。
子砚从身后轻柔的拥着我。如果记得不错,这是子砚第一次这样。他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没有过多的亲密举动。
“天冷,笨蛋,穿那么少。”语气中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宠溺。
果然,暖和不少。
我侧目,对上那双明亮睿智的眼睛,甜甜一笑。子砚呆愣半晌,俊脸因为害羞而隐隐有些晕红,为他平添了一份难得的孩子气。
“放心,我保证决不会冲动行事,毫发无损的回来。”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干脆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以免他多想。
“嗯。”
“怎么不相信吗?”我转身,看着他墨色的眼眸,“是不是还要盖章你才相信?”
“盖章?”似乎对我奇怪的言辞早已习惯,他反倒没有多少诧异。
我牵起他的右手,像小时候一样拉起了钩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再加毛主席盖章。”说完,拇指狠狠地贴上他的。
“嗤”,子砚轻笑出声,紧紧握住我的手,顺手一带,就牢牢的将我抱在怀里,“若若,我等你。”
“嗯。”我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