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不出意料的较为沉闷,杨开风自知自己又闯了祸,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默默地啃着手里的窝窝头。
说来也真是讽刺,杨开风他们村上大多种的都是水稻,不仅如此,还是名品‘油粘米’,米粒细长,晶莹洁白,吃后齿颊留香,每年据说都要上贡给皇家。
可就是这个上贡害苦了村上的农户,进贡的时候被县、郡、州层层剥削,到了皇室那里至少少了一半。好在皇家厚道,给的价格也蛮高的,可是耐不住州、郡、县层层克扣,等到了手中,只剩下勉强能保本的铜钱。除了里正家经常能吃上这‘贡米’外,其他村户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将打稻剩余的贡米煮成粥尝尝鲜。
更可恶的是那县里的差役还给每家每户定了额度,若是完不成,还要拿银钱去凑,更是凄凉不堪。好在这几年曲江这边还算风调雨顺,农户们都得过且过了。
杨开风三下五除二啃光了手里的窝窝头,又拿了一个,连咸菜都没吃,就准备起身走人。
“你这孩子,急什么,别噎着了。”罗海丽心疼地说道。
“咳咳!”杨廷壮假咳了两声。
杨开风以为又要挨训,条件反射地低头。却不曾想杨廷壮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也是过了十岁的人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要打架就像个男人一样在校场上拼,不要和街头混混一样乱殴一气,知道了吗?”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蔼!
杨开风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说道:“爹,娘,那我先走了,还得再练一会儿武呢。”
“嗯,你也要注意身体,别练得太晚了,早点回来。”罗海丽叮嘱道。
杨开风啃完了手里的窝窝头,刚想去看看那个怪老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鱼叉还没带在身上,只能回头去拿。
还未进家门,就听里面传来声音道:“孩子爹,你今天倒是不错,没有训开风,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要老是训斥孩子,开风虽然有点顽皮,但骨子里和你一样,比谁都认真。”
杨开风也对父亲今日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有几分不解,往日里早骂个狗血喷头了。于是他并未进屋,而是在门外屏气凝神,仔细听着房内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杨廷壮叹息着说道:“里正让我今晚去他家领肉。”
“啪”的一声,好像是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只听罗海丽颤抖地说道:“什么领肉?你不是服过兵役了吗?”
杨廷壮又是长叹一声,道:“不然呢,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会这么好心?说是西南方又打仗了,今天一村人抽签,挑十个人,我家中了。”
“可你已经负伤了啊,你若是去了军队,别说自己命难保,我们娘俩又当如何啊!”罗海丽哭着道。
杨廷壮也不知如何安慰自家内人,顿了好久才说道:“也没有那么遭啦,我不在的时候,乡里乡亲也可以帮衬一二。我又不是不回来,再说,还有半斤肉,也是不错的。”
罗海丽听得这话哭得更是厉害,这哪是豕肉,分明就是买命肉啊!
门外的杨开风听的也是神思恍惚,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满脑子都是‘兵役’两个字!除了那些渴望建功立业的疯子和去军队混军功的门阀子弟,普通百姓没有不对这两字谈之色变。不打仗时还好,一旦有战争,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要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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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竟然又来到了那片小树林前,五年前自己就是意外地在这里遇上了那个怪老头,跟他学了五行拳法。想到自己方才在路上想到的办法,杨开风深吸了口气,走进了漆黑的树林里。
杨开风熟练地拐过几个弯,来到一片空地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盘坐在地上。说来也怪,这小树林也就方圆几里左右,村里的人时常跑进来捡柴砍树,却好像除了自己,从未有人发现过这个老者。
“鱼呢?”老头见杨开风并未像往常一般叉着烤鱼带过来,不由吹胡子瞪眼道。
“今天没鱼,我来找你是有问题想问的。”杨开风没好气地说道,他此刻心情极差,连敬称都免了。
“没鱼?什么问题也不回答。”老者说完就转到一边去。
“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抓啊!”
“你个小毛娃子懂什么?老夫这叫画地为牢,修的是禅定的功夫。”老者又开始吹起牛来。
“我爹今天抽中了‘兵役’的签,要去打仗了。”杨开风沉闷地说道。
“与老夫何干?”老者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怎么和你无关?”杨开风终于爆发了,他吼道:“若不是你教我什么五行神拳,我随便练‘霸体诀’什么的,现在早就是武士了。”
“哼!”老者一脸自傲的样子,说道,“我的五行神拳可是无上功法,别说比楚阀的‘霸体诀’强得不知道多少倍,就是比起‘轩辕诀’也只高不低。”
“吹,吹,吹,就知道吹!”杨开风说道,“怎么这么厉害的功法,我练到现在一脉未开?”
“和你说多少遍了,这大五行神拳乃内外兼修,一窍通而百窍通,一脉贯则诸脉贯!”老者说道,“习武之人一定要有耐心。”说完又昂了昂头,似乎对这五行神拳颇为自傲。
“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杨开风说道,“爹马上就要参军了,据说西南方的莫党人都是吃人肉的蛮子,我爹本就有旧伤,去了可能会没命的。”他本就只是个十岁的少年,说着说着眼中竟充满泪水,此时只是硬撑着不掉下来。
老者似乎也被孝心感动,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你更应该抓紧时间努力才行啊。”似乎为了给杨开风竖立信心,他又说道:“我且问你,你练了这五行拳是不是力量和速度都有所增加?”
“是。”杨开风呆呆地答道。
“是不是抗击打能力也有了?”
“是!”
“是不是反应也快了?对危机也会有所感应?”老者接着追问道。
杨开风想起今天那块突然袭来的石头,自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低声答道:“是。”
“那你还犹豫什么?这么厉害的功夫,别人想学也学不到,你却遇到老夫我,这是天大的机缘啊!你爹要去参军,这时候你更要努力练功啊!”老者又劝说道。
“可是我自从练拳后为什么总是嗜睡呢?”杨开风还是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是因为练拳消耗你的体力,而你每天除了跟着老夫我吃点鱼,中午两片肉,当然跟不上你的消耗,所以要经常睡觉恢复元气。”老者一本正经地答道。
杨开风方才只是被动的应答着,偶尔反驳一句,老者也认真解释。听老者这么一说感觉似乎很有道理,五行拳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他顿时感到又有了希望,站起身来,捏着拳头说道:“对,我还有机会的,一定要继续加油。”
老者看到杨开风的样子,也欣慰的笑了笑,说道:“今天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了,就不用再看书了,直接继续盲战训练吧。”
“不急,我今天可以迟点回去,还是照旧吧。”杨开风重新燃起斗志,此刻正准备抓紧一切时间,哪里还肯浪费机会。
老者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杨开风,说道:“好,那就先看会书吧。”
说是书,其实是一种特殊的文字记录方法,和结绳计数有点像,只不过结绳计数是一根线,而老者用的是一个面——树皮。他将文字以特定的法则编号,再在树皮上拓下来,好在杨开风从小就学习这种编号法则,如今‘读书’倒是也不受影响。
今天看的是《兵器谱》,杨开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老者问道:“老头,您说楚朝歌是不是也是拿着什么绝世神兵才能抗住八个武皇的围攻啊?”
“和你说过了,楚朝歌是武圣!”老头没好气地说道。
“那教科书上为什么说他是武皇啊?”
“自己想。”
杨开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果断抛之脑后,过了一阵,他突然一拍大腿,又问道:“那你说楚朝歌岂不是超过莫问冥,成了最年轻的武圣?”
老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看着杨开风探寻的目光,说道:“你要记住,人再厉害,死了就一点用没了。”
“可他还是最年轻的武圣啊。”杨开风理所当然地说道。
老头脸憋得通红,怒道:“今晚实战训练时间加倍。”
杨开风虽然对老头的突然发火感到感到莫名其妙,但他此刻迫切地希望强大起来,对于老头意外的加练也没感到不满,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研究那本《兵器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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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老头还坐在那个圈里,笑着对着杨开风说道。
杨开风此时样子凄惨无比,浑身上下仿佛泥人一般,老头不知今天犯了哪门子邪,盲战时扔过来的泥块速度快不说,角度都极为刁钻。自己有时虽然能感觉到,但速度却远远跟不上,几番下来,不知中了多少下。
“若那不是泥块,而是箭矢或者敌人的其它兵器,你早死了无数次了。”老者看到杨开风的狼狈模样,似乎极为畅快,又讥讽道。
突地,他又说道:“你今日用了五行拳对敌了吧!日后没到武士,不到生死关头不要乱用五行拳。你年纪还小,脉络不通强行发力容易留下暗伤。”
杨开风听到‘脉络不通’就火大,不由出言质疑道:“那为何我单练五行拳或者和你对练就可以呢?”
“你单练的时候是空击,和我对练我用的是柔劲,能一样吗?你个蠢小子,多动动脑子好不好。你今天用五行拳硬碰硬,一次两次还好,次数过多反震之力必然对你骨骼、经脉产生影响,到时候开不了脉别再说老夫的功夫不好。”老头怒道。
虽然老者此时一副生气的样子,但杨开风反而感到心头一暖,从老者这么关心他来看,老者真的没必要骗他,想来自己应该更加努力才对。
心里虽然感激万分,但杨开风嘴上还是难以表达出来,他挥了挥手道:“知道了,老头,我先走了。”说完便向森林外走去。
老者看着杨开风远去的身影,嘴角咧了咧,喃喃自语道:“小子,还质疑老夫的大五行神拳,还不是被老夫忽悠回来了。”说完又想了想道,“莫非这五行神拳真的有点问题,必须要天元丹做引才能练成?不然这小子资质还算可以,没道理练了这么长时间。”
“哼,不可能,老夫创的功法怎么可能有问题!”
“还是再推演推演吧,省得真的出错了。”
“空尘上人,老夫定要赢你,这大五行神拳定能超过你的‘易筋经’。”
此时已是亥时,树林里却充斥着仿若一个疯子一般老者的自言自语,所幸无人听见,只有几只野犬,仿佛听到什么似的‘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对打扰它们的休息颇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