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棍子极是难看,浑身不但黑得有点发亮,仿佛布满了油污,而且上半段还不是规则的圆形,看起来凹凸不平的,也不知怎么弄的。
孙不二抬眼看了看,笑着道:“这哪里是什么兵器,我的前一任用来抵门用的,我嫌它太重,大约四五十斤呢,就把它扔在一边了。”
他正说间,杨开风已经兀自走了过去,拿起棍子比划了一下,发现这棍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感觉和生铁差不多。长度不到半丈,抵在地上比自己略高,相对于成人而言只能称之为短棍,但和自己刚好相配。杨开风随意挥舞了两下,非常满意,转头说道:“这根棍子不错,我要了。”
“公子爷,你确定要用这个?”孙不二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怎么,不行吗?”杨开风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他也不知为何,感觉这棍子非常适合自己,自己试了几下就有了如臂指使的感觉。
孙不二慌忙道:“只要您高兴,都行。”心里暗暗腹诽这些大宗门的弟子真是古怪,莫非这棍子真有什么奇异之处?管它呢,只要赶快把这大爷送走,别说一根丑不拉几的棍子,就是把兵器库里的东西都搬走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再搞些废铜烂铁回来,还能找个借口再报销一次呢。
杨开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走了。”
“公子请留步。”孙不二突然挽留道。
杨开风皱了皱眉头,道:“还有什么事?”
孙不二讪笑了两声,在屋内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个簿子道:“公子能不能签个字什么的,我这边也好留个凭证。”
“怎么,我还能再来取一次不成?”杨开风横着眉毛问道。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公子不想签,就算了,小的省得。”孙不二吓得连忙收起簿子说道。
“罢了,你也不容易,拿过来吧。”杨开风淡淡地道。
孙不二连忙将簿子和笔墨递了上去,杨开风将自己的名字一签,说道:“可以了吧?我先走了,你很不错。”
孙不二谄媚地道:“您慢走,我送您。”
“不用了。”杨开风回道,说完便提着棍子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杨开风消失的背影,孙不二长出了口气,喃喃道:“可算把这位爷送走了,累死老子了,今晚一定要去翠花院放松一下。”
却不知杨开风掠出大门外也是舒了一口气。方才自己初时还只是顺着孙不二的话假扮流云宗的人,后来竟不知不觉入了戏,竟认为自己就是流云宗弟子。那颐气指使的样子杨开风回想起来都暗自发笑,到最后那句仿造评书上的‘你很不错’顿时惊醒了自己。他突然想起以前看的书上面的一句话:权力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
杨开风一个深呼吸,平定了一下心神,将杂念抛之脑后。他握了握手中的短棍,向城门赶去,仿若从未发现身后跟踪的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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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县西城门口,两个士兵坐在那里的凳子上闲聊着。年纪大一点的叫姓陈,在西城门有好些年头了,一般都称他‘陈头’。年轻的姓刘,据说是家里打点谋了份差,今天第一天上岗。此时临近关门,倒也没几个人要出入了,那老陈聊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两,递到小刘面前道:“天宇,这是今天你的,拿去。”
刘天宇脸色红了一下,道:“这怎么使得?我是来和陈头您学习的,这个不能要。”
陈头笑了两声,手点了点刘天宇道:“天宇啊,你爹帮你谋这个差事花了不少吧!”
他看到刘天宇脸色越涨越红,低笑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和你爹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今天你第一天上岗,叔就教你个乖,这城门口每天南来北往的商人都要交一点城门费,这大乾的律法却从没有这个,可每个城门都是这样,你可知为何?”
刘天宇低声道:“就是花钱买平安的意思吧。”
“对,也不对。”陈头笑着说道,“这城门费不止那些小商小贩必须要交,就算贵族士绅的商队若不是特别霸道也不会坏了规矩,难道他们还需要花钱买平安吗?”
刘天宇倒也颇为识趣,道:“侄儿比较笨,还请陈叔教我。”
陈头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因为一切都逃不过‘规矩’二字,你以为这钱就我们两个分?显然不是,你我只能拿一小部分,剩下的全要供给上面,这下你懂了吧。”
他顿了顿,又道:“这一层一级,盘根错杂,若是商贩来头大还好说,若是他没权没势,又来坏了规矩,就是和整个曲江县作对。到时我扣了他的货,他就算跑到县衙说理也是没用的!”
“而我,分一部分给你,也是规矩。毕竟今天大多都是你在收钱,办了事,就该拿到好处,不然谁还专心干活啊!”陈头正说着抬头看了看天道,“去把城门关了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刘天宇应了一声,起身将厚重的城门缓缓地合上。那城门虽然是铁皮包木,却依然十分沉重,待刘天宇将两扇门完全合上之时,饶是他已然是武士后期的实力,依然是气喘吁吁。
“哈哈,费劲吧。你叔我守了半辈子城门,实力半点没涨,倒是力气一点都没丢下。”陈头笑呵呵地递过来一把铁门栓,接着道,“也就是西城门还小点,若是县里主城门,至少四五个和你差不多的一起推才能推动。”
陈头越说越来劲,他‘啧啧’了两声,道:“若是州治所汉寿县的城门,就是用绞索也要好几个武师级的一起发力。”
“陈叔真是见多识广啊,连汉寿都去过。”刘天宇惊叹道。
陈头对刘天宇的反应很是满意,昂了昂头道:“那是自然,你陈叔我当年可是参加过‘武青会’的,想当年……”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只听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道:“等一下,等等再关。”那声音初时极远,陈头和刘天宇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提着一根棍子,在路上飞奔着,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不到一弹指就到了他们面前。
来人正是杨开风,他出了县军库,由于顾忌身后追踪之人,并未全力奔跑。此刻见城门快要关了,连忙发力,大步奔行了起来,最后堪堪赶上。
“城门今天已经关了,明早再来吧。”刘天宇皱着眉头说道。
“等等。”一边的陈头突然摆手道。他细细地打量着杨开风的衣服,又看了看杨开风手中的黑色短棍,面露犹疑之色。片刻过后,陈头笑着说道:“这位小兄弟,你看这城门来回开关也挺费劲的。我这位兄弟自身实力差得很,估计都没力再来一遍了。要不小兄弟你把城门拉开,也省得再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吧。”
杨开风没想到这陈头这么好说话,他平日里经常看到这陈头对着商贩呼来喝去,很是威风,不知怎的今日竟转了性!他本来已经做好在城里凑合过一夜的打算了,但又怕父母担心,如今竟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杨开风拱拱手道:“谢谢这位叔叔。”说完右手持棍,左手一抓城门轻轻一拉,也不见怎么使劲,便将城门拉出一道供人通过的口子。他再度拱手道了声谢,健步窜了过去,临走还不忘把城门一带,发出‘咣’的一声。
刘天宇看着由于惯性还在不停晃动的城门,低声问道:“陈头,你就这么让这小子走了?城门都合上了,哪还有再开的道理?”
“你啊,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陈头先数落了两声,接着道,“你看这少年方才的速度,你比起他如何?”
刘天宇略微回忆了一下,面露窘色,嗫嚅道:“我好像不如他。”
“什么不如啊,是差得远了吧。反正我这种武师初期和人家比不了。”陈头毫不顾忌地接着刘天宇的伤疤,道,“这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却至少是武师中期,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很厉害?”刘天宇探询地问道。
陈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刘天宇的脑袋道:“说明他来头不小,知道不。我们看城门的,首先就是眼睛要毒。我们曲江县,十一二岁就到武师中期的能有几个?人家要么就是城里那几家的嫡系子弟,要么就是大宗派弟子来游历的,你认为哪个是我们得罪得起的!”
刘天宇摸了摸脑袋,回想起方才的情况,颇有点不服气地道:“可是有背景的怎么会穿一身麻衣,而且那手里的棍子像是从垃圾堆里捡的一样。”
“所以说,你还是太嫩了。”陈头颇为自得地说道,“你只看到那短棍很丑,却没听到它点在石板上的声音,那分量至少二三十斤,而那少年拿着它还有那种速度更是了不得。当然,也有是空心的可能,所以我老陈最后试探了他一下,结果呢,你我推着闲费劲的城门人家单手就拉开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那衣服呢?”刘天宇犹自做着最后的争辩,“而且城门关了再开本来就不合规矩,书上记载当年乾帝因为晚了都是等第二天早上的。”
陈头无语地看着刘天宇,他这才明白方才刘天宇的捧哏恐怕只是他的自然反应。怪不得他老爹特意送了自己好几瓶好酒,只拜托自己一定要多提点提点。原来是个读书读傻了的!
“人家说不定是苦修,又说不定是为了好玩,这都不重要。”陈头想到被塞了个‘榆木脑袋’过来,不禁加重了语气道,“你一定要记住,规矩在真正的强权面前就是个屁,因为强者就是制定规矩的人。”
说完,他扶着刘天宇的双肩,几乎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你跟在我后面,一定要少说多看,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今天这个少年还算是不错的了,待人都有大家风范,还懂得称谢。有的二世祖你若惹了他,别说我救不了你,到时候有可能我们两个都被搭上。你听明白了吗?”
刘天宇只感觉自己今天傍晚所见之事和书本上简直天差地别,他愣愣地看着陈头,只觉得目光逼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陈头看到刘天宇好像听进去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脸道:“行了,把门栓上吧。”
这时,一个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的人从旁边掠了过来,几乎吓了两人一跳。待定下神来,只看那人摘掉头上的斗笠,问道:“方才是不是有个少年从这里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