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汤志刚和郭芳的缘分真的到了，经过数次接触磨合，悠着点再悠着点，二人已经悠得差不多了。这天下午，城郊小河边，郭芳和汤志刚并肩坐在河坎上。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金光闪闪，微风吹拂，野花飘香，远离了城市的喧嚣，避开了异样的目光，好一个安谧的二人世界。
远处隐约传来黄梅戏《天仙配》的插曲……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二人听得如醉如痴，不时地相互看一眼，会心一笑。
郭芳如梦呓般喃喃：这里多安静，想起我们第一次在那个什么……
汤志刚：情侣咔啡馆。
郭芳：喔，对，情侣咔啡馆，多拘束！还让你花了四百八十八。
汤志刚嘿嘿一笑说：你拘束我更拘束，西装穿上身，还扎了那个玩意儿，气都伸不出来。
郭芳嗤地一笑：被捏住嗓子的小鸡仔，你呀，穿西装打领带着装整齐没错，体现了一个人的风度，对对方的尊重，其实你没必要那么严肃。人说笑脏笑破不笑补，笑懒笑馋不笑苦，只要衣服干净整洁就中。
汤志刚颇有同感：告诉你吧，我就是喜欢穿那套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特别是胸前缀的“海洲机床厂”五个红字，看着它就像见到老伙计似的忒亲切，就想起那句“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感觉忒自豪。
郭芳：我们这些退休工人，忘不了的是工人情结，珍惜的是曾经一起奋斗过的工友情谊。
汤志刚趁机说：我和你既有工友情谊，更有……
郭芳明知故问：更有什么？
汤志刚：嘿嘿，黄昏恋情结，不，现在可以说是夫妻情结了。
郭芳并不反感，嗤地一笑：脸老皮厚，我们这是第几次约会了？
汤志刚脱口而出：算上这次，共十次，十全十美，我们艰难的寻伴之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功德圆满，美满收官。
郭芳：唉，象我们这样年岁的人，接触交往，谈婚论嫁，都得躲躲闪闪，提心吊胆，象做贼似的。
汤志刚：老年人再婚，在很多人眼里，被看成怪物，老不正经，甚至连子女都不理解。嗳，我们俩的事，你子女究竟怎么看？同意不？
郭芳：想不到我这些年忍辱负重呵护的子女，到头来却成了我的冤家对头。唉，不管他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汤志刚：对！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别人怎么看，子女怎么看，管它呢！都什么年代了，前怕狼后怕虎，只能葬送后半辈子的幸福。
郭芳顺手拔起一根茅草在手指上绕，一语双关地说：看到没，这就叫优柔寡断。
郭芳使劲一拽，茅草茎折断，已经绕在手指上的层层茅草早已将手指勒得青紫，郭芳紧皱眉头说：这就是优柔寡断的后果。
汤志刚捡起起一块小石子，狠狠地砸向河里，“咚”地一声，溅起无数水珠，水面上，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郭芳笑着说：一石激起千层浪，你这一砸，砸碎旧梦开始新梦，浪花散尽，河面平静，我心里也平静了。
汤志刚：这么说，你下决心了？
郭芳：我下决心不能算数，还得看你儿子媳妇什么态度？
汤志刚：这你不用担心，他们说了，自从妈过世，爸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们虽说尽力照顾你，终究抵不上老人之间的那份感情和沟通……
郭芳：要不怎么说满堂儿女，抵不上半路夫妻哩。他们理解老人的心思，顺从老人的心愿，就是最大的孝顺。
汤志刚：我儿子还说，“社会在变革，时代在进步，老人要解放思想，大胆往前走，追求自己的晚年幸福……”，你听听，我本来担心他们心里添堵承受不了，他们倒劝起我来了。
郭芳感叹：老汤，你有这样孝顺的儿子、媳妇，真是福气。
汤志刚：咦？他们现在也是你的子女呀。
郭芳脸刷地红了，佯怒：去！老不正经。
汤志刚：你别恼火，我儿媳妇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新婆婆呢，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楼”。她让我请你到家，一家人提前吃一顿团圆饭，预祝老爸新妈喜结连理，倒吃甘蔗老来甜。
郭芳嘻嘻一笑：想不到你儿媳妇也幽默风趣哩。
汤志刚：你进了家门就晓得了，我们家会是一个充满笑声的家。嗳，你去不去呀？
郭芳：哎呀，别说了，怪难为情的。
汤志刚：难为情什么呀，人说新媳妇总得见公婆，你呢，新婆婆总得见儿媳妇吧？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个好日子，你看，夕阳多美好，晚霞红满天呐！走吧，回家，吃团圆饭去！
郭芳只是摇头：不行，不行，我们手续还没办呢，这算哪门子事呀？
汤志刚憨厚地笑：嗨嗨，手续当然要办，其实不过是走一下程序。今天先熟悉一下家庭气氛，吃一顿……呃，就叫“准团圆饭”吧？
郭芳绯红着脸，幸福地笑着：咦，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啦？
汤志刚得意地大笑：哈哈哈，用我二哥阴阳符的话说，“千年的癞蛤蟆，叼住了老天鹅”，我还肯松口？
汤志刚跳起身，老鹰逮小鸡般，伸出铁钳似的手拽住郭就走：这下你跑不了啦！
郭芳涨红了脸，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急得喊起来：哎哟，捏得我好疼。快放开！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
汤志刚尴尬地缩回手：嘿嘿，咱工人使惯了鎯头扳手，手上不知轻重，弄痛你了。……郭芳，有部电影你看过没有？
郭芳：什么电影？
汤志刚：《冰山上的来客》。
郭芳：老电影了，谁没看过，我看过好几次呢，梁音演的杨排长。
汤志刚：有一句台词还记得吧？
郭芳：什么台词？
汤志刚：就是电影最后……杨排长对阿米尔说的话。
郭芳：什么话？
汤志刚：阿米尔，冲！
郭芳：哎哟，我的妈！
汤志刚哈哈大笑，使劲拉起郭芳：走吧！这事也得打冲锋呢！
郭芳：脸老皮厚！你不是个正神！看上去老实，实际上狡猾。
汤志刚：嗬嗬，肚饥吃饭分外香，年老娶妻格外亲哪！为了向你表忠心献爱心，我今天亲手做几个好菜。说，你最喜欢吃什么？
郭芳：吃你人！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二人相依相偎，“夫妻”双双把家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