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帝上半身的衣服彻底被焚毁了，赤着的身子红一块黑一块，怎么都算不上好看。不过，如今的他又哪有余暇顾得上形象这种无所谓的问题。
刚才的一瞬间，要不是他反应够快，迅速从弱水蓝瞳切换回圆轮神瞳，估计这场比斗已经分出胜负了。饶是如此，被橙焰层次的太阳神焰擦过，也让他付出了不少代价。至少，他上半身这一身伤势，就绝对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轻微。
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却发现对面那头，棠海铭笑里藏刀地望着他。
“请问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我身边太阳风猛，听得不太清楚。”
“需要我再说一次吗？”罗永帝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
“你大可以试试，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本少爷可无法保证在说完之后你的四肢还能健全。”棠海铭的双目凶光闪烁。
“你们两兄弟还真是依然那么讨厌啊。”
“如果你指的是遭人妒的话，我想......是的。”棠海铭大步跳过了那个月牙岩浆池，朝罗永帝那边走去，“不过提起这一点，大家都是彼此彼此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永帝手上重新幻化出一把火焰长枪，俯身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众人皆知，我老哥天赋太强，将那些洋洋自得的天才一个个踢下了神坛，树敌太多遭人妒，因此不讨外人喜。反观之，你们家的那位，却是因为出名无能，才遭自家人嫌啊。”
棠海铭饱腹大笑。
“难道不是吗？你们罗家曾经是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在帝国名声为何会变得如此尴尬？”
“我们两大世家都斗了那么多年了，多年来一直都是势均力敌。为何这十来年间每每交锋，你们罗家总是处于下风？”
“难道是因为我老哥吗？”
“别傻了，我老哥自出生开始压根就没动过你们家一个人好吗，你们值得我哥出手吗？罗家当今之所以会落到如斯田地，这罪魁祸首究竟是谁？还需要本少爷明说吗？”
棠海铭说的每一个字都响彻在演武场中。
他所说的这段话，一直以来毫无疑问都是帝国权贵阶层这十几年间秘而不宣的秘密。也是罗家最大的逆鳞，就算清楚的人，平常都只敢在私底下讨论，不敢在公众场合拿稍作提及。
别看在场的学生虽然大部分人的家势都是非富则贵，长辈在帝国朝廷之上甚至颇有实权。可这并不代表了他们已经进入了帝国的核心圈子里。相反，他们距离那些瞳师世家和豪门来说，恐怕还相差甚远。更别说是罗家和棠家这种庞然大物了。
那是他们一辈子都只能瞻仰的存在。
换言之，这种级别的丑闻压根不是他们有资格知道的。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禁忌。
而今天，棠海铭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肆无忌惮地道出了这个问题......把只有巨龙才有资格谈论的秘密，分享给底下微不足道的蝼蚁知晓？
这对于罗家来说，已经不是挑衅足以形容的了，完全等同于拔下他们的逆鳞来垫桌脚。
当下，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寂静得可怕。
“给我闭嘴，棠海铭！”罗永帝脸色骤变，生怕那个名字出现在棠海铭的下一句话中。
棠海铭要做的就是罗永帝最不想见到的事。
“就是你那位废柴大哥罗永夜啊。”
随着这句话的面世，棠海铭的嘴角已经弯到了天上。
在场所有皇家学院的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反应，目光自然而然都望向了场上的某个方位。
罗永帝脑子空白一片，内心出现第一个反应不是极度的愤怒，而是极度的恐惧。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时光可以倒流，马上冲上去将棠海铭撕成碎片。即使不可以，至少也让他模拟六斑皇瞳将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催眠一次，令他们彻底忘记刚才听到的话。
然而，这些都不可能发生。
刷刷刷......
就算不用看，罗永帝光用皮肤几乎都可以感受到场上那一万多道包含了疑惑、嗤笑、鄙倪、吃惊、茫然、轻蔑等多种情绪的目光如今都落到了何处。更无法想象，当这股等同于舆论的力量都直接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时，到底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心理压力。
罗永帝真的后悔了。就算被打痛，就算知道自己要战败，他也没有后悔。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
要是前日他没有接受棠海铭的挑衅答应了这场比斗，今天他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不出现在这个地方，罗永夜就不会跟着自己来到这个地方，自然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他没有再理会对面一脸满意的棠海铭，脖子十分僵硬地转过头，视线闪缩地望向罗家一行人所在的方向。
这一刻，罗家席上真是名副其实的炸了窝。三小跟班不用说，场上的近万人虽然没有直视他们，但是那来自三百六十度环绕着的众多目光可都是集中在他们这个十来平方的小地方，他们又怎么会好受，当场就吓得脸色发红，“噔”地坐倒在地上。
罗永劫还好，虽然脸色苍白，但好歹比较镇静。至于罗小胖就没那么冷静了，一直朝附近的人破口大骂“看什么看，没见过那么肥的帅哥吗？”试图把那些视线骂回去。
“夜哥哥......”罗永宝紧揽着罗永夜的右臂，低头咬了咬下唇，“我们并没有......”
“我知道。”
罗永夜摇了摇头，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站了起来。罗家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只见，他坦然接受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那样一声不发地走到了护栏边，站在罗家所有人的前头，低下头俯视着身下的演武台，目光好像正好与罗永帝接上了——虽然，大家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罗家人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棠海铭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所有人都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是这一刻，罗家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只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那些令人难受的视线，好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因为，在他们身前，已经有一个人为他们阻挡了一切。
罗永夜没有在看罗永帝，更何况就算他想看，他也无法看见。只有罗永帝一个懂了，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让自己看他。
我很好。罗永夜没有开口，但是他明白了。
不用担心。罗永夜没有开口，但是他明白了。
打不赢就赶紧认输回家。罗永夜把手上的导盲杖抬了起来，往上一挑。
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虽然罗永夜没有开口，但罗永帝就是知道。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自己大哥对任何人说过一句抱怨的话。无论是悲是喜，是冤枉还是屈辱。凡事罗永夜都习惯了独自一人承受。
两抹湿汽地无声无息出现在罗永帝的眼角边。
“收到了。”他挥手从眼前抹过，蒸走了一些水分。随后，他就像做出了什么决定般深吸一口气，脸上再次恢复成了平日那种自信的笑容。
“可是......想得美。你弟我可是绝顶天才，又怎么会输。”
何况就是输，也不会输给那个人的亲弟。
罗永帝看向了观众席上的棠海极。正好棠海极也从罗永夜身上再次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
发现这个罗家的小子也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深处既没有愤怒羞愧，也不是畏惧退缩，分明就是不肯退让分毫，这与棠海极预料的反应完全不同。
他好像产生了什么变化？
不知不觉间，罗永帝的身影，终于成功地进入了棠海极的眼中。
“你哥那个废物在干什么？”棠海铭并没有发现罗永帝与自己老哥的对视，顾自继续着他的挑衅大计。
“我哥不是废物。”这句话罗永帝说得非常自然，语气并非恼羞反驳，更像是陈述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实。
“这是败家之犬的狡辩。”棠海铭大眼瞪小眼，嘲弄地看着他，“你说不是就不是吗？凭什么？”
棠海铭说这句话本来就不是在反问他，然而罗永帝听到之后，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起来。片刻之后，他解除了火焰长枪，举拳在面前一晃，示意给棠海铭看。
“就凭这个。”
“嗯？”
棠海铭面色惘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罗永帝微微一笑，脸上突然血管凸显，眼白充血，面容变得十分惊悚。
“话说回来，我们还在比斗当中，是吧？”
棠海铭大吃一惊，不知道罗永帝的容颜突然间为何会变成这样，受到惊吓之下，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那我就不客气了。”
“神速眼，音速移动。”
下一瞬间，罗永帝的身影消失在棠海铭的视线内。虽然有点惊讶罗永帝敢于重新开战的决断，不过对自己瞳能有着绝对的信心的棠海铭倒是一点都不急，气色显得从容不迫。
只可惜，这一次他猜错了。
“切换，圆轮神瞳，火焰耐性，兽蛮之瞳，肌肉强化......双重瞳能。”借用高速移动形成的惯性，模拟对火焰的耐性，同时大幅强化身体力量。
罗永帝脑海一片宁静，眼前一片血红，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接下来发生的事。
除了棠海极之外，在场谁都没能看清，有那么一个瘦小的拳头瞬间落到了棠海铭太阳风铠的表面。
拳头之上附着了远远超越人体机能的力量，即使是那高速流动的太阳风铠明显也无法卸动它笔直的轨迹，反而被硬生生地凿出一个缺口。这个小小的拳头就这样正大光明突入了温度高达数千度太阳风层中，安然无恙穿过其中，直到最后印进了一张俊俏的脸上才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平地而起，撒下一片碎牙和鲜血的混合物，横跨十来丈的距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重重摔在了台上的另一边。
棠海铭原本站立的位置，伫立着保持出拳姿势的罗永帝。
他灼伤的拳头之上，冒着新鲜血液被蒸发的青烟。
“就凭这个。”当着所有人的面，他重复了一次刚才的答案，众学生目瞪口呆。
